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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丝儿讨好的语气说:“看,三儿,我抓的萤火虫——”谢暄的目光果然被那团发出美丽光芒的东西吸引,睁大眼睛,都是好奇。周南生脸上绽开笑容,一点点欣喜一点点得意,一瘸一拐地走到谢暄身边,挨着他的屁股坐下,“竹林那边还有更多,不过那里黑,还在河边,大人不许我们去的,下次我带你去,我们偷偷去——”谢暄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脚,略略皱眉,“你的脚怎么了?”周南生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没事儿,跳下来的时候扭了一下。”其实这会儿,他的脚疼得很,只是他是决计不肯说的。谢暄说:“你怎么又爬墙了,大门开着呢。”周南生撇撇嘴,“谁知道你外公在不在——”他对于那个扬言要踢烂他屁股的老头一直心有余悸。谢暄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新奇地望着被周南生装在塑料袋里的会发光的小东西——这些只在书上看到过的名词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对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他忍不住用手去摸塑料袋,心下赞叹,“真好看——”周南生咧嘴一笑,忽然站起来,走几步到五斗橱边吹灭了蜡烛,室内一下子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然而下一刻,萤火虫的光越发璀璨流丽。周南生拉着谢暄爬上了床,然后放下纱帐,封住缝隙,将装着萤火虫的塑料袋解开来,无数只小虫飞出来,在纱帐内轻盈飞舞,点点荧光,忽闪忽灭,温柔缱绻,说不出的美丽。谢暄看得目瞪口呆,心下赞叹,却不能名言,唯有欢喜。周南生忘了自己的脚疼,扭过头看谢暄,看流萤飞舞中的小少年好看的眉眼,伸出手去勾谢暄的手指,“三儿——”谢暄呆呆地回头,“你说,这里有多少只萤火虫?”周南生摇头,“我也不清楚,要不,我们数数?”“看谁能先数清?”“好——”“一、二、三、四……十九、二十、二十一……”一开始,两个人还卯着一股劲儿认真数,只是飞来飞去的小东西实在弄得他们眼花撩乱,数了这只忘了那只,没多久,便头晕眼花,双双躺在床上,头挨着头,静静地望着点点荧光,只觉心里面有种说不出的宁静柔和,偶尔说话,也是小声的,无关紧要的,仿佛怕吵到那些客人似的。孩子间的矛盾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而悄无声息,他们仿佛早忘记了当初那极其惨烈的一架。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似乎睡过去了,忽然眼皮被强光一刺,便惊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百瓦的白炽灯照得他睁不开眼——来电了,墙外面传来互相告知来电的欣喜的叫声,夹杂收椅子和唤孩子回家的声音。在灯光下,萤火虫的光显得微不足道。周南生一骨碌爬起来,从裤兜里掏啊掏啊掏出一把弹珠,强硬地塞到谢暄手里,“这个给你——还有些被周进他们捡去了,你放心,我会把它们全部都要回来的,浑小子,敢拿你爷爷的东西,看我不怎么收拾他们——”周南生撂了句狠话,掀开帐子,趿上拖鞋,“我走啦,再不回去我妈要骂了,明天我带你去那个竹林——”他说着,便忙忙出了门,不见了踪影。谢暄手里攥着那些失而复得的弹珠,忍不住嘴角上扬,在大床上滚来滚去。第二日终究没去成那个竹林,周南生脚上的扭伤比他想象中的严重得多,整个脚踝肿得像个馒头,他又不敢告诉他妈,谢暄找了伤膏给他贴在扭伤处,整个下午,他就待在谢暄的外婆家,与他们一起看电视、玩弹珠、下棋、打扑克……周南生依旧不怎么喜欢冯开落,但也知道谢暄不可能撇下他,勉勉强强也能和平相处。冯开落是小孩心性,很快便忘记曾经的不愉快不友好。周南生脚上的肿消下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找那些瓜分了他的弹珠的小子算账。他在男孩子间威信极高,又有武力值,很快便将那些弹珠收回来了,只除了阿峰的——阿峰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比周南生大一岁,也颇有领导能力,很少跟他们玩在一块儿,他有自己的小团体,与周南生很有点一山难容二虎的意味。对于周南生的要求,他压根就不买账——已经藏进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又哪里肯随便还回去呢?两个人心里早思量着寻机会较量一下,这会儿一言不合,便扭打在一起。阿峰人长得高,很有些蛮劲儿,但周南生贼,善使巧劲儿。两个人一开始还是你推我一下,我勾你一脚,挺文明,等三抓两挠揪在一块儿,可就不管什么手段了,推拉拽顶,嘴里还叫嚷:“你服不服,你服不服?”两人都是老手,势均力敌对峙了片刻后,以周南生反剪着阿峰的手压倒墙面上,然后搜走他身上的弹珠结束。阿峰尝到从未有过的败绩,又在自己的小弟面前丢了脸,毕竟是孩子,委屈愤怒屈辱一齐涌上心头,身上占不了便宜,便逞起了口舌之快——他母亲是碎嘴的农村妇女,经常在饭桌上讲些村里面的腌臜鸟事和邻里八卦,言语刻薄,这会儿记起他母亲偶尔讲起的周南生的妈时那种鄙夷不屑的神情语气,便有样学样——“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妈是不要脸的破鞋,成天偷人,你爸是戴绿帽子的龟孙子,一个屁都不敢放,你也是野种——”正在得意洋洋数弹珠的周南生一听,立马红了眼睛,疯了一样地冲向阿峰,将他扑倒在地,提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揍——“你说什么,你娘的有本事你给爷爷再说一遍,我揍得你妈都不认识——”“我就说怎么了,你妈就是婊——”阿峰的话还微说完,就迎来了周南生的拳头——这一场架变得极其惨烈,周南生杀气腾腾的模样甚至吓哭了旁边胆小的孩子,有的跑去找大人了。周南生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带着浑身的伤回家——他家在西面一幢两层的小楼里,有一个小小的院子,种一些小青菜、西红柿、葱、辣椒等农作物,晾衣杆一头架在窗台上,一头架在三角架上,竹竿上晾着他母亲黄色大花的纱裙、已经洗得起了球的红色内衣、劣质的蕾丝内裤,他父亲的破了一个洞还舍不得扔的大裤衩,以及他的衣裤。这小楼原来住了两家人,楼上楼下共用一个厨房和院子。他记得楼下那户人家极爱养菊,破脸盆、泥水桶都是花盆。有一个跟他一样大的儿子,两个人曾经挺要好,经常在院子里玩,不小心踢翻那些“花盆”。后来他们搬走了,据说是发迹了,在城里买了房。这里就只有他们家居住了。他母亲关绣刚刚做工回来,身上、头发上都粘着毛绒丝,她不像农村妇女那样不修边幅,她的头发是烫过的,尽管小理发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