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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委会大妈脚边。不一会儿大妈噔噔噔来敲门:同志,知不知道什么叫五讲四美?从楼上扔东西多危险,差一点儿就砸到我头上,砸伤人了怎么办?做人要有公德心,为什么不扔垃圾桶?你扔的这是什么……药?生病了怎么能不吃药呢,讳疾忌医要不得。你看,我老伴儿前年得了那个……关叔叔被关庭折腾进了五医院住院。据说他是哭着进去的,边哭边说自己不进疯人院。关庭一边替他揩眼泪一边轻言细语地说,咱们这不是疯人院,你好好儿养病,我给你送好吃的来。关叔叔抓着她不撒手,说那些药吃了脑子不好使,我都是为了你才住进来的。关庭说是是是,你不爱我还能爱谁去啊。新来实习的护士小姐跟着护士长进来,见了说,你跟你男朋友真好。关庭凉飕飕地说,这是我爸。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晚上我在孟先生小区外面给他打电话,不一会儿就看见他两手抄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走出来。“你怎么来了?”“我散步经过。”他笑出一口白牙:“散步散五公里?”我打了个哈哈:“想你啊。”“嘴这么甜,偷蜜吃了?”“你猜。”走到昏暗的树荫底下,孟先生贴近亲了一口,说:“又是口香糖。上回不是跟你说过,口香糖嚼多了要变方下巴?”“你怎么还迷信民间科学。再说,方下巴不就是国字脸嘛,老牌儿帅哥不都要国字脸。”我们一路都在扯闲话,他也不问去哪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正当一月,最冷的时候,风大得听不清说话,没人愿意出来遭罪,街上连摆小摊儿的都少见,偶尔觅出两个,清一色紧裹着长到小腿的军大衣,头上的雷锋帽扣到眉沿,像吃进了半个脑袋,人委委琐琐地躲在背风处,迷蒙着两眼瞭望夜色,摊子上吊着一枚孤零零的钨丝灯泡,在冷风里哆嗦得晕头转向。我们拣风小的窄街走,孟先生忽然说:“关庭今天回公司了。”“她回去了?”我一点不知道,“她爸出院了吗?”“还没有。关庭说等春节放假她再接出来,不然放她爸一个人在家,担心出事儿。”“也对。”孟先生转头看向我:“叹什么气?”“我在想关庭她爸。好容易人到中年,还没来得及开始享福,cao心这么多年的生意说没就没了,要还钱,要重头开始。我还记得当时念高中那会儿,关庭说她爸妈经常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吵架,但感情好得很,肯定不会离婚的。”“你觉得是关庭她妈的问题?”“我不知道。也许各有苦衷,但毕竟我不了解,当然没有发言权了。”我把手揣进他口袋里,“你觉得同患难不能同富贵和同富贵不能同患难,哪个更惨一点儿?”“都不怎么好。”他戴着手套的手握住我的,隔着两层手套的触感半真半假,“但都是人之常情。感情就像钱,每天都会一点一点地花掉,等到入不敷出会破产,感情当然也就走到头了。”“你是准备跟我讲金融杠杆吗?”“我讲你肯听吗?”他笑了笑,“我讲课学费很贵的。”“我的学费也收?”我绕到他身后,两只手都伸进口袋,这样顺便可以将人从背后搂住,“你还真搞资本原始积累?榨得一滴油都不剩。”“剥削剩余价值是资本积累,武力掠夺才是资本原始积累。而且我反对榨獾子油,爱獾人士表示强烈谴责。”“滚。越说还越来劲儿了你。”“张虹说下礼拜有个去日本的旅行团,你想不想去?”我伏在他背上,因为他比我高那么一丁点儿,我脖子往下一耷,正好搁在他肩膀上。我一懵:“张虹?谁啊?”刚问完我就想了起来,“高中那个张虹?”“嗯。她现在在旅行社。礼拜三走,下下个礼拜三回来,想去吗?”“不行,礼拜五我得去参加婚礼。”“谁结婚?”孟先生稍微一转头,羊毛围巾就挨到我脸上,软而酥的痒,像某种咬下去会细细掉渣的点心。“我表哥。大舅他儿子。”孟先生“哦”了一声,说:“那算了,下次再说。”路灯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我只能凑近努力辨认:“你不高兴了?”“没有。”见我不吭声,他笑了一声,“你又瞎想什么。”这笑声心事重重地让我不舒服。我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于是逗他说:“走不动了,你背我吧。”他把两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往后绕到我背上,假意掂了掂:“你跟我一般高,哪儿背得起来?”“这么半天一辆出租都没路过,几公里我怎么回去?”我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尖,“干脆你领我上你家睡一晚上。”他默然了一会儿。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我敢肯定,因为沉默的过程里,身后卷过来一阵风,我还没来得及抽回手捂上后颈鼓出一条缝的围巾,孟先生就说话了。“那就去吧。”寒意像蚂蚁爬上脊骨,街头的路灯越来越近,偶尔有一辆车驶过,我放开他。他问:“冷吗?”我说:“我叫出租回家,不然我妈又该翻脸了。”“不是说去我家?”“你还真信?”我忍不住笑出来,“我敲你家门跟你爸说:‘孟叔叔,我来找孟潜声玩儿,今晚上跟他一起睡?’”他也忍俊不禁。说话间走到街口,车灯大亮,一辆空出租正准备掉头,我赶紧上前几步,招手拦下。孟先生从后面跟上来:“回去了?”我扶着后座车门,冲他点点头:“我先走了啊。”“好。”他扶住门让我上车,“路上注意安全,有事儿给我打电话。”“知道了,你路上小心。”他替我关上车门,我报了地址,师傅豪气冲天地一踩油门,汽车飞驰而去。我回头一望,孟先生站在原地的身影几乎瞬间就缩成了一团,仿佛是叠得不能再叠的一块厚重的夜色。“小伙子,那是你朋友啊?”师傅从后视镜里瞄我一眼,说话拖声拖气的,不着调。“嗯。”“现在的小伙儿模样都挺周正,不错。不少姑娘追吧?”“还在上学,还早。”“早啥呀,大学毕业二十二三,工作,再谈个两三年,二十五六不就该结婚了嘛!”见我半天不接话,师傅给自己收了个尾,说“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嘛,想法不一样”,之后也不再开口了。那是我第一次想到未来的事。以后的我,以后的孟先生,以后的我和孟先生。“未来”是个如同深渊一样的词。它鲸吞下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