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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九歌(无车小甜饼

    老规矩青梅竹马师兄弟,黑白驰冥。

    数九歌: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一·一九二九不出手

    前夜下雪,昨夜上冻,今日午间的檐水落雨一般,声若撒豆,嘀嗒作响,打在窗沿像敲了鼓面,连到小紫霞心里去。

    紫霞的心思飞远到窗外厨房,跟着炊烟一起躲开化冻的雨。

    一九便已过了冬至,华山比山下要冷上数倍,紫霞的手缩进棉衣袖口中,隔着厚厚一层棉,将发凉的下巴搁在上头,认真思考中午是吃馄饨还是吃汤饼。

    他先吃了一棍子。

    “……师伯!”教鞭打在后背,有宣和的冬装做缓冲,紫霞并不觉得痛,只被吓了一跳。

    白发男子眉头紧锁,“刚才我讲到哪儿?”

    紫霞眨眨眼,垂眸窥一旁被太虚故意敞开的书页。

    白发人沉下脸色,教鞭舞如心里剑,一阵劲风拂过,书被翻回扉页,上头写着太虚的名字。

    “放好自己的书。”白发人道,“你要给他看一辈子不成,这不是帮他,这是害他。”

    白发人走到紫霞左手边,又道:“伸手出来。”

    太虚想要求情:“师父!一九二九不出手!今天冷得很,师弟不经打!

    ”

    白发人哂笑他道:“我怎不知‘一九二九不出手’要用在这里?再为他说情,你也一样挨打!”

    紫霞扁着嘴唇很不情愿,却前迈一步挡住太虚,双手背后示意他不必出头,面上委屈巴巴地看向上座的另一位道子,氤氲水汽的眼睛不住地悄悄讨饶。

    白发人见紫霞锲而不舍地朝前瞅,不免生出几分心虚,干脆敲了敲桌子以声壮势,气冲冲道:“别看你师父!看我!”

    紫霞不理他,嗫嚅道:“师父......”

    白发人却先他一步跑到上座,坐到黑发道子身边撒起娇来:“你看见的!可不是我罚他啊!他走神,我吓唬他一下嘛......你别生气好不好啊?”

    太虚不理两个大人纠缠,轻轻拉了拉紫霞的衣角拽他坐下。紫霞一抹眼泪哪还有受了委屈的样子,只覆在太虚手上拍了两记让他放心:“我觉得你师父一会儿就忘了。”

    “心真大。”太虚无奈道,“刚才讲的是,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

    紫霞坐下后摇头晃脑地打断他抢话:“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师兄,师伯讲之前我就会背了,你呢,练剑比我厉害,我当然会在别处超过你。”

    太虚叹气,嫩脸蛋上全是老成:“不解其意,有什么用?以后不要走神。”

    这才使紫霞想起方才走神内容,兴冲冲道:“师兄!我们中午是吃馄饨还是吃汤饼!”

    到底是孩子,太虚被他拉走注意力,不由推开《道德经》一道认真思考午饭:“昨天的馄饨太咸了,我不想……”

    紫霞又要抢话:“可是我和厨房的婆婆说了,她说今天不会咸!啊对了,听说汤饼里放蛋丝,师兄,我们吃什么?”

    太虚沉思片刻,拊掌宣布道“你吃馄饨,我吃汤饼,我们可以换着吃。”

    紫霞笑嘻嘻地抓住太虚的小臂摇晃,眨着眼睛忸怩作态:“蛋丝你可要给我留着。”

    太虚眉头一皱,“我只能留一半给你。”

    “什么?我还是不是你师弟!你还要不要让着我!”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没有没有!都给我!”

    上座的两个大人早就处得相安,贴在一块听他们闹哄哄地讨论蛋丝究竟归谁,黑发道子大概不满方才白发人发难要打紫霞手板,率先开口道:“孔融四岁让梨,你徒弟下月就满十岁了,让个蛋丝都不情不愿,可见平日疏于教导。”

    白发人挑眉不服,回敬道:“我疏于教导?两个孩子都是我教的,我怎不记得教过听经时走神想午饭?说到底是心法炼人,你徒弟心气浮躁,强取横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是良师。”

    黑发道子不以为意,哼笑一声说道:“你是不曾教过想午饭,只在这方面做一手好表率罢了,其他么......坐忘峰的石头都被你罚跪压出坑来。如今你不罚他跪下面壁,是比师父的教导良得多。”

    白发人:“?”

    紫霞听到动静跑过来冒头:“师伯要罚我面壁?”

    太虚忘了蛋丝,也跑过来发问:“为什么要罚师弟面壁?”

    黑发道子对紫霞笑道:“好孩子,你听错了,不是罚面壁,是要你师兄把蛋丝都给你。”

    紫霞:“好耶!”

    太虚:“?”

    ·二·三九四九冰上走

    太虚近来随师父下山采买器物,见得河畔有人使了切玉踏做冰上舞。十二三岁,正是孩子贪玩的时候,小少年却想着师父说的“练剑之人心气清静”,这便控制住自己张望的心思,安安静静的,目不斜视牵着师父衣角往前走。

    见到紫霞,太虚才藏不住激动,端着热茶与紫霞讲起山下见闻。

    紫霞年纪比他小,更加贪玩,听他描述过便向往不已,问:“那个切玉踏,长什么样子?”

    太虚想了想,伸出手指隔空描摹出形状,“这样,这样,然后下面是一个,嗯......一把剑砍成两半!”

    他第一次见冰鞋,描述不太精准,却让紫霞想象出靴底带剑、冰上破风的景象,紫霞眨眨眼,遂失落地叹了口气:“唉,师兄,要是我们也有一个就好了。”

    太虚耐不住紫霞难过,放下茶杯,热乎乎的手牵住紫霞的,定定道:“这有何难?”

    “一九得九,二九十八,三九二七,哎,师弟,三九过了半茬,可以走冰了,”太虚又道,“你等我做一个给你看看!”

    过了两天,黑发道子正要给九九红梅图添上新的一笔朱砂,忽听得窗外白发人怒吼:“阿盈!你徒弟掉水里去了!刚捞出来打哆嗦,我去请大夫!”

    黑发道子:“……”

    ·三·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师父,为什么剑宗总喜欢戴荷叶帽?”

    到了该下山闯荡的年纪,黑发道子帮紫霞换上成年弟子样式的新校服,驰冥套洗得干干净净,紫霞用力嗅了嗅,发觉师父还往上熏了熏香。紫霞勾起笑,探看窗外与一众师兄弟站在一起的太虚,看到太虚周围的人,便歪头对自己的师父问问题。

    黑发道子往窗外斜瞟后面露嫌弃,道:“遮阳吧。”

    紫霞不明,问:“天气刚刚暖和,晒太阳是很好的事,跑去找夏天的东西戴在头上,真奇怪,师父,他们为什么遮阳?”

    黑发道子的语气已由解惑变为敷衍:“那就不遮阳。”

    紫霞打破沙锅问到底:“所以为什么戴荷叶帽?”

    黑发道子站直身子顺气,他脾气相较于年轻时候不减反增,呵出口浊气后冷冷道:“出去。”

    被提问的对象变成了太虚,太虚环顾四周,确有不少剑宗弟子盖着荷叶帽,作为兄长,太虚自知应当稳重博学,然紫霞发问他却不知详细,多少有点面子上的挂不住,却不好当着紫霞的面去问,硬着头皮道:“大概是和校服穿着有关系吧。”

    紫霞向不远处打量两眼,又转头回来仔细盯太虚,终于展颜笑了:“对,师兄你穿的校服比他们好看,咱们俩的差不多。”

    太虚脸色发虚,临来前他师父只说他穿剑茗还不够格,扔给他一套自己年轻时穿过的玄色校服......太虚汗颜,没想到这么多穿剑茗的人。

    本想着以沉默应对好使得此事告一段落,紫霞却念念不忘地提起荷叶帽。

    “师兄,快到山门了,这一路我数了数,大概有二十多个戴荷叶帽的同门。”

    太虚心中哽住嘴上淡然相对:“那不是你同门。”

    紫霞被转移过注意力,莞尔认错:“哦!忘了嘛!你同门你同门!”

    太虚不理,继续向前走。

    “师兄,这里就是长安城吗?阳光真好,师父说得对,也许他们真的用荷叶帽遮阳。诶......刚开春,你说他们哪里找到的荷叶啊?”

    太虚攥紧拳头,心头灵光乍现便舒张开,展平手背横在紫霞额前,小声道:“你怕晒?”

    紫霞愣了一愣。

    太虚叹道:“我可没有荷叶。”

    紫霞笑得眯起眼睛,举起双手也有样学样挡在太虚额头前,重心不稳脚下歪动,差点摔到太虚身上。太虚空闲的手掌住他,轻声让他小心。

    “你现在有荷叶了。”紫霞道,“我给你遮住。”

    第二天早,太虚看着那个嫩柳枝编出来的树叶环问紫霞这是什么东西。

    紫霞抢到手里又扣在他头上:“我给你编的帽子。”

    太虚面不改色强作镇定地摘下来:“它是绿的。”

    紫霞不解:“只有几颗绿芽而已嘛,那么一点绿怎么了,荷叶帽也是绿的,你是觉得不如荷叶帽好吗?”

    太虚望着这头次下山尚不谙世事的师弟,忍住心底的解释,轻声道:“不,这个很好。”

    紫霞笑了,走过去为他扣上柳环,坏笑道:“呸,我才不信!哎,河边柳树抽芽了,你去摘柳条给我做一个,我就原谅你。”

    太虚:“……”要不还是告诉他绿的是什么意思吧。

    ·四·七九河开八九燕来

    下山久了,紫霞渐懂了些人情世故,眼见着那些曲回心肠,学如偷一般快,好像背过身在嘴上抹蜜,常气得太虚大呼没辙:“名师出高徒,跟师叔一模一样。”

    旁人要喜糖,顶好也不过是成块垒在手心里罢了,紫霞到花轿前走了一圈,竟直接拎了个小篮回来。

    “我师父不会去要喜糖的。”紫霞撅撅嘴不忘维护师父,“师父才不稀罕什么喜糖呢,我也不稀罕,我就是凑热闹,什么好糖我没吃过?”

    太虚摇头,作势要抢他手里的小篮,紫霞本就对糖不热心,随意挡了两下便被太虚抢走,太虚晃了晃篮子笑道,“我问你,你吃的那些糖都是谁给你的?”

    紫霞喉头一哽,guntang着脸嘴硬:“小时候乖,师父奖励的。”

    太虚绷不住笑:“你还乖?糖——明明是奖励我后我给你的!你不挨罚就不错了!”

    紫霞被驳了面子脸红耳赤,转身不让太虚看见自己的脸,呵斥他:“可以了!”

    太虚还不放过,跳到紫霞身边看他红耳朵,不免觉得好笑,似乎有什么在心尖悠悠地快活打旋儿,速度快得,好像被紫霞脸上的血色赶到自己胸腔中一样。太虚不明风月,觉得奇怪,便扯开话题引紫霞说话:“你看那是什么?”

    紫霞顺着他手指看过去,扭头嘟囔道:“不就是燕子吗,谁没见过似的,你走开。”

    太虚见他不消气,只好用老办法,自己也绷住脸,退往一边冷冷道:“好,我走开。”

    门内只有两个孩子,太虚长一岁,两位师父常劝他要让着紫霞,紫霞恃宠而骄,偶尔会闹起来没个分寸,太虚若惹他生气便会被告状到师父那里。日久天长,太虚终于摸索出一套法子,只要自己也装着生气,紫霞定会反过头来服软说好话的。

    紫霞果然中招,拉住太虚连连求饶:“师兄,师兄?你不会生气了吧?这样吧,其实我没见过燕子,你指的鸟真好看,那是什么鸟?”

    太虚被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说辞逗笑,“你喊着它燕子还问我是什么鸟?”

    紫霞见他满面笑意,猜到方才只是演戏了,当即发作推他,厉声道:“你骗我!”

    太虚没站稳,也是没对紫霞设防,竟被推出一个趔趄,踉跄地把喜糖也撒了一地,一脚踩空,后倒沿着河堤滚下去。

    紫霞也没想到自己空手一推能推出九转归一的威力,想拉住太虚却抓了个空,“师兄!”

    “没事!”太虚心惊rou跳,紧紧攥住刚冒出来的野草挂在堤上,高声回应紫霞,“只是湿了鞋底,没事!”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求助了路过的小和尚,紫霞终于把太虚拽上来。

    小和尚念个佛号,铜钵里全是紫霞道谢的喜糖,小和尚有模有样地行礼道别:“贫僧告辞了,施主,以后一定要小心啊。”

    待小和尚离开,紫霞与太虚面面相觑。

    紫霞没话找话:“师兄,这河水解冻好快,你看你靴子湿的,咱们快回去吧。”

    太虚无奈:“燕子都飞回来了,当然解冻快。”

    ·五·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打得不错。”黑发道子颔首称赞,捧着太虚递上来名剑积分榜满意地笑了笑,轮流摸两个青年人的后脑,“去见你师父了吗?”他问太虚。

    太虚眼神飘忽,犹豫片刻才点头称是。

    黑发道子皱眉不悦,斥责道:“怎么下山一趟养成这种坏习惯?”

    太虚抿起嘴唇低头认错:“对不起,师叔,我以后不会了。”

    黑发道子狐疑地半眯起眼睛,浅色的眼睛在太虚和紫霞直接绕弯,最后停在紫霞身上,严肃问道:“你师兄怎么回事?”

    紫霞一缩脖子,“师父,我不知道。”

    黑发道子的眼睛像尖刀:“敛儿,你从不说谎。”

    紫霞咬咬牙,合眼扼腕,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刚刚见了师伯,他说我还要再练练,但是夸师兄有他当年风范,说、说师兄......说师兄像他年轻时一样,带个累赘也能上分!”

    “啪!”

    杯子里是上好的福州茉莉,太虚感觉到有芬芳水汽溅在自己脸上,垂眼是碎落一地的越窑青瓷。

    太虚深吸一口气,小声道:“师叔,您别太生气,兴许师父说的是别……”

    黑发道子怒极反笑:“你是说他还带旁的什么人上了分?”

    太虚噤声,退后两步扯扯紫霞衣袖,示意他上前说两句话缓和气氛。

    紫霞眼神闪烁,咽了口唾沫踱步上前,试图用在太极广场听来的小话岔开话题:“师父,我刚才听其他师兄弟说......山脚的百姓春耕人手不够,上山来找咱们帮忙,师父,要不我和师兄看看去?”

    黑发道子的手上已然握住另一只茶杯,爱怜猫儿似的抚摸杯壁,脸上笑意不减,听闻“春耕”更是笑盈盈个不住,灿然道:“为师知道,投名帖正在我处。”

    太虚紫霞闻之俱松一口气,岂料道子又笑道:“风隐,把你师父的名字写上去。”

    紫霞一怔,脱口道:“师父,投名过去,少说都是一个月回不来家,师伯他……”

    道子从容不惊,颇为淡然:“又不是为师一月不着家,你怕什么?风隐,写。”

    太虚硬着头皮写他师父姓名,最后一笔弯钩提过,又听黑发道子讥讽道:“累赘都能带,想必得比耕牛还好使吧?名单都在这儿,你直接送到山下去,告诉他们,最后这个人能顶头牛使,教他们耕牛歇着吧。”

    [完]

    没了,下次再写风隐和君敛的事

    (已经到下一代了,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