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篇（1）

    总而言之，这只不过又是一场稀松平常的风波，无非是一个放着不管也可能自己消失掉的微型特异点。

    可说来也巧，时间正好碰上公司的新企划大获成功，凛也就趁机为自己放了一周的短休假，打算与天理和伊格他们两个在海边度过。

    为了拥有一个毫无后顾之忧的假期，他比预定时间早到了三天，只为了尽快解决掉这个古怪的特异点。

    ……然后，他就被迫与这个男人关在了一起。

    “……不行，我打不开。”

    金发红眼的青年咬紧了牙关，看样子是已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紧闭的门仍然好像与空间固定在了一起，纹丝不动。如果要再上点强度，就只能使用宝具了，但在如此狭窄的室内启动宝具，他自己会怎样先放在一边，一定是会伤到此时正在一边臭着脸的小家伙的。

    “你不能再努力一点吗？”

    凛深深皱起眉，自然而然地对他发号施令起来——这算是某种“职业病”，对从者这样有自我意识的危险使魔，他很难表现得客客气气的。

    “相信我，我已经努力到极限了。再来就只能整点大动静了，但那样保管会害你受伤。”

    青年很明显有一套自己的主意，并没有听从凛的指挥，而是自顾自地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暂时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的样子，

    “那现在，我是没什么办法了，就看你的啦？”

    “…………啧。”

    少年模样的魔术师烦躁地咂咂嘴，把头扭向另外一边。

    他当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个没见过的男的关在一起……但却知道到底该怎么出去。他比这个好像有点缺心眼的男人要早醒一点，看到了那张胡言乱语的纸条之后，就把它揉成一团、死死攥在了拳头里。

    什么“不zuoai就出不去”……世界上哪有这样低俗的幕后黑手？而且，就算他的确有在打类似的主意，对象也绝不是这个一脸白痴相的从者。

    凛将身上的长风衣又裹得紧了些，才别别扭扭地站起身，走到房门口，轻轻转动门把手。果然完全没反应，他又默念解除锁定的魔术，也一样没效果。但凛也不会因为一两次的尝试失败就心生气馁，他毫不厌烦地切换不同地域的魔术系统进行试验，少说也连续使用了几十个不同的解锁术法，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噢，”虽然看不太懂具体内容，但那纷繁复杂的术式足以证明施术者的卖力，理查也没有吝惜自己的赞美，“难道说这就是‘全才’吗？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像你一样能熟练运用如此之多的魔术的术者。”

    “那是因为你的见识太低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完全没有变化，既没有因为褒美之词而洋洋得意，也没有感到被冒犯，足以证明他的真诚——亦或是他认为没有必要撒谎吧。

    青年原以为自己会很快因这种态度而暴躁起来，把这人按在地上撕成碎片，但他意外地发现，截止到现在为止，自己的心态都还算平和。

    如果静下心来注视这个人的眼睛，就能够明白，他的这种冷酷的自持，主要都是针对他自己的，他对自己的要求，比对任何一个人的要求都要高，因此才会显得如此不近人情。

    “没有，”金发青年又重复了一遍，绯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是真心这样觉得的，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那些人设都是符合现实的……啊。”

    “人设……？”

    意识到自己又因为太过激动而说漏了嘴，理查忙不迭地捂住了嘴，罕见地露出一副又是尴尬又是心虚的可怜相，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半点的羞涩？

    “啊，没……什么都没有……”

    “说谎。”

    凛将细长的眉毛拧成一团，质问道，

    “什么意思？什么人设？你之前有听说过我吗？”

    “有是……有啦，而且，嗯……也不只是听说……”

    青年抓了抓头发，就把两手放在膝盖上，像做错了事的学生一样垂着头，

    “我见过你的长相……啊，当然不是实际上有见面，是一些影像资料——嗯，影像资料。”

    “什么资料？”凛莫名其妙，眼前这家伙是一名从者，他能看到的……也只能是从英灵座上共享过来的记忆，虽然凛自认为还是为所谓人理的拯救交上了一份答卷的，但牵扯到英灵座还是有些太夸张了。

    “就、就……咳哼……这样吧，如果我说，那些影像资料的拍摄者是罗马的皇帝，尼禄·克劳狄乌斯的话，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

    说到这里，即使是理查，也已经闹了个大红脸，无他，主要是那些录像里的内容有些太刺激了，害他许多画面都无法忘记，只要看过一次就能记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他其实……也不止看了一次。总共两个系列上百小时的片子，他都看过，有的甚至“用过”，一些“经典”桥段更是经常反复回味。

    不谈这个还好，一说起来，他就完全无法正视凛了，所有的画面都还历历在目。虽然凛现在的打扮没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但他的视线仿佛都能够穿透那密不透风的外衣，一览内里苍白的皮肤了。

    “那家伙……”

    在这方面天生便有些迟钝的学者自然没能洞悉理查复杂的心态，只是径自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错了，他不应该计划什么秘密逃离，也不该在最后关头放那些垃圾色情从者“自由”，让他们自行规划失去契约后短暂的独立行动时间。

    那些录像——尼禄拍下来的那些——凛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原因，能让他宝贝到带上了英灵座。就算带上去，如果只是自己收藏，也无所谓，反正被人隔着十万八千里意yin一下也不会掉块rou。

    可是，他竟然还发给别人……！

    现在连这个和自己先前素未谋面的家伙都知道有这样一回事了，这得传播得有多广？！丢脸丢到家了！

    凛一想到这个，真恨不得立刻就想个办法把那杀千刀的罗马人重新召唤出来，给他来个十大酷刑。他越想越是生气，生生把自己的脸憋得绯红，好像要冒烟了似的。

    理查不太敢再多看他那和录像带里差不了多少的面容和表现，慌忙移开视线，改为盯着稍下一些的位置。但这一举措却让他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那就是，凛一直紧握着拳头，当然，因为太过愤怒，这种表现是可以理解的。奇怪的地方主要在于，他不是双拳紧握，而是一个松开，一个攥紧，这就显得颇为用力的那一边相当奇怪。

    “不好意思，现在和你搭话……你的手是有哪里不方便吗？”

    只是本能性地察觉到异样，理查便毫不避讳地出声询问，打了凛一个措手不及。

    “没有，怎么了吗？”

    后者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到了身后，显然，即使经过数十年的岁月，也有许多事物是不变的，就比如这位大科学家那烂到透顶的说谎技巧。

    “没——什么也没有。”

    青年眨了眨眼睛，不再纠缠。凛刚刚为此小小地松一口气，就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疾风——理查成功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冲到了他面前，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硬生生掰开了他紧攥的五指。

    “……！”

    惊异于这个空有一张好面皮的家伙那阴晴不定的性格，凛只得忍下心中的懊悔。他过了太久和平的日子，失去了以往过度的警觉，如果换作迦勒底时期的他，绝不可能被这种从者袭击。

    “让我看看……”理查展开皱巴巴的纸条，旋即便惊讶地哦了一声，开始上下打量起凛来，“…………噢，怪不得你要把它藏起来……”

    那目光所蕴含的意味十分直接，凛也并不陌生。那是在审视即将与自己发生关系的对象，过去也有不少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他，是以，他连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不，”凛坚定地拒绝，“我不干。”

    “为什么？我是说，看来这可能是唯一出去的办法。”

    “就是不想干，这个理由还不够吗？我会负责找到其他方法的。”

    换作之前，他最为自我厌弃的时候，可能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但是，他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可能是自我意识有些过剩，可能是一厢情愿，但是，他今后只想要和那一个人做，不会再随便交给别人。

    对于从者来说，等待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反正不需要食水、也不需要睡眠，理查可以一直等下去。但是，很明显，凛这个人类就不是如此，就算再怎么坚强，也需要适度的饮食与休息，可屋内除了一张床和床头柜内的一瓶红酒之外，就没有其他可供“享用”的东西了。

    更要命的是，凛甚至不敢多喝，因为这个鬼地方就一间房，连个洗手间都没有，只能时不时小小的抿上一口，让香醇的酒水润湿自己干燥的嘴唇。

    一个漫长的夜晚过去，等到凛再度睁开眼睛时，饥饿已经在烧灼他的肚肠，不用把耳朵贴过去，就能听到那空空如也的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咕噜声。

    他的食量不小，由于是高强度脑力工作者、消耗比较大的缘故，比一般人的胃口还要大上许多，身材又可说是骨瘦如柴，没有多少能量储备，只是一整天不吃，就感觉有些撑不住。

    “……呼。”

    凛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平躺在床上待了几十秒，等到头脑中一阵阵的晕眩稍微缓解了一些，才用手肘慢慢地支撑起上半身。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始终坐在床边小憩，差不多算是看了他一整宿的金发青年凑近了些，

    “不吃不喝，你坚持不了多久。”

    “……这用不着你管。”

    “的确，但是，你甘心就因为这样可笑的缘由死在这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中意的情人，但对方难道会因此而高兴吗，因为你选择牺牲自己来保全忠贞？”

    天理……会因为这个高兴吗？凛转动混沌的大脑，任凭混乱的思绪主宰自己的意识。

    大概是不会的吧……忠贞这个词从未出现在他的词典里。他不以此自持，也不要求别人为他这样做，虽然与他重逢之后，凛就没见他像以前那样总是出门与男男女女厮混，但是，他却没有限制过凛这方面的交往。

    有几次英格拉姆非要缠着自己，被他看到，他主要纠结的也是父子关系的问题，而不是“你竟然和我之外的人有染”。

    假如，自己因为不想这样做，而丢掉性命的话……凛尝试想象那时天理的表情，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那张文雅且总是笑意盈盈的脸上找出半点笑意，

    “太蠢了……大概会这样说吧。”

    “嗯？”

    “不，没什么，”

    凛别开视线，双手紧张地捏着被角，而后抬起又落下，想要去解自己的衣服扣子又不太敢，

    “……来吧，早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