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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陷入了修罗场》第四十六章

    乐无异心怀忐忑,随百里屠苏一道下了船,回到近日居住的宅院。

    百里屠苏于城中购置一间院落,算不得大,胜在雅致舒适。此间有山石造景、疏竹盆花,檐下摆上一只藤制摇椅,于是那一处便成为乐无异闲暇的去处,天光晴好时享抚面春风,清甜花香,落雨时闻珠玉脆响,花叶水气。

    乐无异很少纠结郁郁心事,胸腔处忐忑空悬之感未撑过半段路途,邻家墙头攀爬的绿藤已吸住他的注意。

    藤蔓青绿,如纤薄手掌,拍拂鳞瓦,送出沙沙细响。

    乐无异不由放慢了步子,惦念起自家早间方才支起的花架:“屠苏,我们那个架子,你有什么打算?”

    他将那间小院当作自己的秘密天地,逢上无事,便留心着如何布置,奇珍、怪石、甚至一些不大值钱的小物件,只凭他的一时兴起,便有百里屠苏尽数购来,随他心意如何摆放。

    先是檐下藤椅,再是美玉珠帘,文人字画也收了好些,好容易稍有停歇,乐无异又看上邻人家的花架,说是可以攀上葡萄藤,等待时节,便可亲手摘采,别有趣味。

    彼时他坐在藤椅上,看百里屠苏寻来工具为他搭葡萄架,待到要种时,又转了念头,想起绿藤的美好来。

    一时一变。

    百里屠苏听罢,问他:“不是要攀绿藤么。”

    乐无异看一眼邻人墙头绿意:“邻居有的,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学,架子既已搭了,需得植上更好的,才能相配。”他皱一皱眉头,思索着,“我觉得,藤萝不错,既有绿叶,又生花朵,夏时小憩可闻香风阵阵,合适极了。”

    “无异,你想在这里住到夏至么。”

    “有什么不成,既已买了,便是居处,想起了便过来看看,莫说夏至,有什么时节是不能来的么。”乐无异说到兴头,全然不觉那句居处含有何种意义,只知百里屠苏面上笑意愈浓,仿佛春风停驻,春水初涌,万物得以生发。他后退半步,脊背恰抵在邻人的院墙,任由百里屠苏欺身上前,于面前投下山一样的影子。乐无异面色已红,偏偏强作镇定,偏过头去,道,“有什么不对么,宅院便是用来住的,我家宅子大,住腻了不能换个风景?还是说,你买的,便是你家,我来你家,你不许我进?”

    “我的,亦是你的。”

    百里屠苏将距离把在一拳之间,可以嗅见乐无异发间的香气,又不至于太过唐突:“不过,这里太小,日后,我会送你最好的。”

    “那你便送。”

    乐无异飞快地吐出一句,而后矮下身自青年臂下钻过,逃难也似奔向自家院门,施力开启。

    门扉响动过后,下一瞬,他面上的薄红霎时消退,只余一双尚且含雾的杏子眼圆睁着。

    院落正中,本应居于长安的乐绍成,此刻正持军中磨出的赫赫威仪,大马金刀坐在藤椅上,一双怒目,隔过他,看向后头的百里屠苏。

    一个照面,未及看清彼此面目,一尊花瓶便掠过乐无异身侧,直直砸向百里屠苏面门。

    百里屠苏不曾闪避半分,他身形挺拔,未动分毫,任由瓷器准确地敲在额角,迸裂之声如同玉碎石坠,锋利的瓷片四散掷地,如触感坚硬的玉石花瓣,雪白碎瓣之上,铺一层新鲜的血。

    青年发间藏一道狭长创口,腥红血液顺从漆黑发丝向下滴落,流淌过颊面细小的切口。

    焚寂剑饮得主人血液,似有所感,自发散出一点亟欲屠杀渴求嗜血的兴奋来,煞气隐约散逸出来,却被百里屠苏回手按住剑柄,轻松压了回去。

    不详魔剑隐没光亮,仿佛暗淡铁器。

    “百里屠苏,你怎敢强掳无异,迫他与你定下婚约!”座上的乐绍成一拍几案,汹涌怒气遮掩不住,险些将黄花梨木小几碎作齑粉。

    乐无异看向盛怒的乐绍成,他从未见过老爹生过这样大的气,像是发生了极荒唐伤心的事,即使将百里屠苏生吞活剥,也难泄心中怒意。

    他犹豫片刻,开口道:“老爹……”

    可惜,腹中话语未酝酿好,便被乐绍成截了去,向来态度和气慈祥的父亲,此刻竟将怒气余波漫在他身上,喝道:“你想为他分辩什么,家中将你好好养了十多年,如今,胳膊肘还要拐向那个小子?你知他为人?知他根底?我出门行商,你倒翻了天地,前些日子那件事还没问你,现在,就想为个可恶小子昏头?”

    言罢,慈父心复冒了上来,对于先前的疾言厉色,乐绍成又有些悔。无异最是单纯天真不过,如此行事,一定是百里屠苏引诱。他轻咳一声,面色稍缓:“无异,你且出去,我有话对百里小子讲。”

    乐无异看一眼父亲,又忧心地看向百里屠苏发间创口,磨蹭许久,终于在乐绍成的瞪视中退了出去,错身而过时,不忘悄悄向百里屠苏手心塞上一方沾了药膏的雪帕。

    父亲此番关心则乱,再如何生气,都不至于要了曾经世侄的……命吧。

    百里屠苏将帕子攥在手心,任由血珠滴答落下,于足边汇一汪血泉,始终舍不得用上。

    乐无异自认妥帖隐蔽的赠帕动作哪里逃得过乐绍成的眼睛,乐绍成将他们的眉眼官司指尖勾缠看个彻底,重重哼出一口气,道:“灵谷主人好手段,竟将我儿哄得不知南北。”

    百里屠苏低眉敛目,脊背恭谨地弯下,行妥帖的礼:“晚辈不敢。”

    “不敢?”乐绍成气极反笑,本想随手自案边抄来小物再度砸向那颗低垂的头颅,却发觉案上早已无物。他平复许久,终于寻得一点镇静,叹息道,“平心而论,你是个世所罕见的天才,但凡所求,当如探囊取物,可是无异,你不应当染指……当年之事,未搭上手,我心中实也有愧,不过,若你想要借由这些愧疚来迫我允了你,即便要受故交在天之灵怨怼,我也不肯让步。“

    “乐伯父,屠苏不会迫您,何况当年之事,牵扯许多,您未在长安,无论如何,您都不欠乌蒙灵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