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小疯子
47.小疯子
剥离灵脉。 这个词落入阿欢耳中,仿如鲜血泼面。 寒意顺着尾椎骨升起,脑内嗡嗡作响,阿欢痛苦地去扯自己的头发,触手湿润,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识海刺痛难忍,陌生的记忆开始涌现,恍惚间有一个声音,无数遍地、悲切如杜鹃泣血,在对她说: 「一起活下去。」 身体止不住地颤栗,先是麻木、泛冷,然后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心口扩散,逼得她竭力蜷起身子,才能勉强维持住呼吸。 阿欢木然睁大双眼,听见心跳一声声加快,如擂鼓。 太疼了,她有十年、从将冰锥刺入心脏后已经十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那疼痛不是来自任何伤痕,不是来自现在,甚至不是属于她的,而是——记忆中的、与过往一同涌现的,双生子间的共感。 “阿乐……” 她忽而陷入恍惚,很轻地念出那个名字,挣扎着伸出手,握住贺兰衣角,迷惘问:“阿乐、在哪?” 温暖干燥的手紧紧拢住她的,灵力潜入经脉之中,却缓解不了随着模糊久远的记忆一同传递而来的痛楚。 “他对你做了什么?”不知道谁在咬牙询问。 身体愈发地冷,每一寸肌rou都在颤抖、抽搐,作痛。 视线开始涣散,阿欢无力地攥紧手中衣裳,将脸埋入薄毯中,只剩下闷闷沙哑的嗓音吃力重复,“他在哪?” 冷汗浸透了全身,她控制不住地发抖,牙关震颤,几乎要失去意识。 直到很轻很浅的药草香气传来。 “有人封印了你的记忆。”那个人的手按在了她心口,嗓音冷清得淡漠,好像山间幽寂处的泉水,“再次忘记,就不会痛了。” 不行…… 阿欢勉强睁开眼去看他,唇色发白,发出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清,“阿乐……” 她说得极为吃力,执拗得过分,苍白的手指几乎要把布料抓破。 对方好像露出了有一点不解的神情,只是视线太模糊了,辨不明晰。 阿欢睁着雾蒙蒙的双眼,固执地重复,“我要、知道……” 在心口处流转的刻印停了。 她被贺兰抱了起来。 不是像平时那样亲昵的相贴,贺兰睇凝着她,像是在确认她本身的意志,凤目中情绪混杂在一起,分量显得极重。 “欢儿,”他慢慢地说,嗓音压得有些低,像是窗外夜色沉沉,“如果你能承诺,绝不会伤害自己,师尊就让你去见他。” 半枚刻印缓解了许多痛楚,只是脑袋中乱糟糟一团,阿欢快要理解不了话语的含义,只知道点头。 先轻轻点一下,然后更用力地又点一下。 片刻后,扬起的长袖笼住她的身影。 一镜寒池水,环绕四面绝崖峭壁。 苦拙峰依旧是暮气沉沉,方一踏入,苍凉之意便扑面而来。 有别于冬季的严寒渗透骨缝,贺兰将阿欢身上新换的衣裳领口裹紧了些,眉头仍皱着,语气却刻意放得轻缓:“师尊先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要乖乖的,知道么?” 阿欢呆呆看着他,往日黑白分明的墨眸仍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迟缓地点头,小声应答:“好。” 贺兰摸了摸她冰凉的小脸,挥袖撤去禁制,独自踏入最深处的石牢。 随着脚步声沉闷地回响,森冷石廊中,鲛油灯倏地亮起昏黄的光。 最深深处,红衣的少年仍倚在石壁上,容颜如雪,苍白脆弱。 他就这样安静地融入黑暗,仿若时间凝滞,万古岑寂。 许久未来,少年身上的伤口并未愈合,反倒又添了几处新伤,一袭红衣已被浸得深暗。 贺兰眉梢紧拧,还未出声。 阿乐却倏地像是感应到什么,羽睫轻颤几下,讶然抬眸,脸上突然有了神采,带着紧张与不知为何的雀跃,费力坐直了些。 背后的伤口蹭开大片血痕,他却只顾着抬起一侧肩膀,歪着头,努力拭去脸上的血渍,将满是狼狈的面容收拾得干净些许。 发带早已散落,墨发垂在背上,似乌云团簇。 他苍白面容染上红晕,眸光不安地颤动,带着几分羞涩,喃喃低语:“jiejie果真要来见我?” 阿乐欢喜了片刻,又想去整理衣袍,双手被捆仙索剪至背后束缚着,他便张口衔住衣领,用力拉扯。 与衣物粘连的伤口被再次撕开,他仿若未觉,再次雀跃着重复,“jiejie要来见我,她在挂念我……” 分明一身狼狈血污,在见阿欢前,还想将自己收拾干净。 像个小疯子。 贺兰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样精神不稳定的家伙,若是影响到阿欢…… 身后已然传来清脆的金铃声。 少年梳理的动作滞住,眸光一瞬间亮得惊人。 果然是从不听人讲话的小阿欢,说好会等,却自己扶着墙,慢吞吞走了进来。 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