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06 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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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青衫本是当初方家长辈赠他的生辰礼,裴元十分喜爱,总舍不得穿。东海纵有其弊,但裴元从小在那里长大,又受各家长辈教导,岛上一草一木于他总是乡情。虽初到中原时,他与好友相约绝不倚仗东海之名,看在中原会各自有一番什么际遇。但裴元念旧,反而将这件压箱底的衣服穿起来以解乡愁,却不知为何引起了好友的不满。 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明明那家伙一开始也赞不绝口,只道先人风流原来当今亦得见。 “可惜。” 藏剑山庄的小码头边,裴元正在拧干自己湿漉漉衣袖。他瞥了眼正在脱外袍给船夫作为渡资的叶英:“你那衣服买十艘小船都够了。” “不单是船,”叶英缓缓走过来,“叶某让他回头在扬州城里寻一间位置好的铺面,街边到底喧嚣,有个清净地方也好让先生的病人休息。” 他看着裴元刚搓洗过发皱的布料:“可惜。” 裴元此时已收敛心绪,甚至作出无谓的样子轻笑:“那人想寻我麻烦也不是一日两日,倒是大郎不必如此费心。” 不想叶英捉起他的袖摆摸了摸,似乎还要琢磨这料子哪里能买到。裴元欲转移话题,忽然也想解解闷:“大郎可知鲛人泣泪成珠的说法?” 叶英一怔:“略有耳闻。却只当是话本志异。” “是吗?可知还有传说鲛人以歌纺纱,薄如蝉翼,观之如缀寒星,入水不浸?不瞒大郎,此衣正是鲛纱织就。” 他敏锐地捕捉到叶英眼神藏得含蓄的好奇,玩味一笑。 “我幼时与师父住在侠客岛,也有颇多异事。又何止鲛人之说?有次我去看海时,就见到海水像被劈开一样,中间分出条小路。我当时年幼,便沿那路一直走啊,走啊,却到了一座岛上。那岛上,可有不少光怪陆离的物事!有会说话的人参娃娃,和山海经中的青鸟,还有一个仙人。不过我只记得他长相熟悉,说再见时会送我礼物。但等我醒来,大人们却是海边找到的我,还有一本……咳,这件衣服。” 叶英给他这个玄乎的故事听愣。白日里裴元那清越的嗓音放缓了,此时悠悠听来,仿佛海螺呜鸣声里一波波打着的浪涛。叶英想起自己还没见过大海,也只在书中看过东海之外有蓬莱,是仙境般的所在。 “噗嗤。” 却听裴元憋不住笑了,叶英猛然回神。目光登时转去别处,心里暗道自己怎就信了?都是裴大夫平日模样太过严肃,方才又多有回忆的神情,不似作伪。 但就算是作伪,告诉自己这奇谈又为了什么……叶英心下转得极快,莫非是因为清早剑冢那事?当下强自镇定道:“先生这故事特别。之后可曾如那位仙人所说,你们再见过?” “也有,也没有。”裴元看穿他不愿失态,带着点挪揄笑意,挎起药箱就走。几步后,回头发现那人还在纠结什么,笑得更开了。却不知此时自己尚带湿润的眉目,映出皎皎清辉,疏离又异常俊美。不论故事真假,乍见也真如遇到遗世谪仙。 “走啊。”裴元轻催。 叶英便步入那月色中。 淡淡的药香萦鼻,他忽然心生一念:“裴先生,叶某有个不情之请。” “怎么了?”裴元侧首,却见他忽然捧出怀中剑。 “这柄长庚,乃叶某少时习剑所用。如今父亲言锋刃已钝,不宜随身。虽说君子不器,但父亲意在指点我多加精进,以免德不配位。” 叶英将其拔出鞘,并指轻轻抚过,眼神颇为怀念。裴元仔细瞧去,剑刃确实有许多豁口斫痕,剑锋更是断了头,要放旁人手上或许早就不能用了。 “多年苦修,唯此剑伴我。叶某不愿从此留它在剑冢孤眠,欲托付长庚。早前一试此次大会头彩,此剑断了剑尖,并不伤人,想来先生医者仁心,也不会让它沾染凶戾。药王前辈和先生行走在外,藏剑弟子若看到必知来历,也能多些照拂。赠与先生,还望不弃。” 裴元一听这剑是叶英珍视之物,立刻恢复凝肃的表情:“这,叶兄,此剑对你意义甚重,裴某并不擅剑,只怕……” “正因如此,叶某已想了一段时日,非是没有擅剑惜剑之人,而是难寻合其剑意者。”叶英轻叹,忽抬首,裴元随他看向西方天际,有颗昏星闪烁。“长庚临夜独先明。先生所行医道维艰,也是叶某一点心意,愿先生能渡过暗流险阻。” 裴元沉思片刻,将长庚剑抱了过来,启鞘细看。他还要说些什么,忽然身后一阵马蹄嘶鸣。回头是个藏剑弟子从马上跳下来,急道:“裴先生!可算找到你了!有人从京兆府来寻你,说谷家出事了!” 身侧失声惊呼,叶英只见裴元身影已经往山庄方向冲了去。他慢了片刻,来不及提醒裴元无意紧握长庚的手,已有一缕殷红流下。 等叶英前脚刚进洗心堂的门,就听说大夫已借马往长安去了。问叶晖也说不清楚,只知那带消息来的不是谷家人,而是裴元救治过的梓匠,裴元定是和此人熟识。这一去不知是何情况,药王放心不下爱徒,也准备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京兆。 这番来去匆忙得紧,叶英怔然,乃至叶孟秋到堂前了才反应过来见礼。一顿叱责不说,问他去哪做什么,叶英还如往常的沉默。气得叶孟秋叫他滚去剑冢,今晚到明早不得有人给他送吃食。 也是这两兄弟习惯了。叶孟秋走后,叶晖悄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还热着的包裹,塞到叶英怀里。叶英点点头转身就走,叶晖喊了声阿兄,想劝一句父亲也是担心你。但叶英身影已到门外,竟和先前那大夫也差不离。 是夜,剑冢深处,一股浩然气劲充斥整个山谷洞天。隐约听得剑鸣不绝,金戈相击之声,竟似万千剑灵呼啸来去,搏杀嘶吼。而叶英盘坐石上,似在风暴眼里,又似独立纷杂冲撞的剑气之外,然而灵台之中是否又静如池镜,却未可知。 他也非是草木无觉。自小父亲从教导到责罚打骂,又从失望到寄予厚望,过往种种,历历在目。纵有兄弟相护扶持,却终究不过是一座大山,分压在彼此的肩膀上。而阿晖心思缜密,却寡断多虑;阿炜天资颇高,却遭横祸;阿蒙仗义多朋,却性急冲动。藏剑之秘,藏剑之责,他们四个还缺一角周全。可是阿凡才这么小…… 还有……剑思?剑思受命在外,何时归来?他一向崇拜自己,又与三弟亲厚,可终究他是……湖边年轻大夫带笑的面容在眼前一闪而过,转瞬间,碧水竟滔天而起,将那如画的一幕彻底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只余一剑。 剑身森冷,剑气如炎,剑意顽坚,剑锋欲问天极。诸法百相,入眼似魔似幻,万般皆空,心中只闻剑灵嗡鸣低语,絮絮唤他,快——— 叶英睁开眼睛。 寒尘照水已被他自石缝间拔起。 剑冢之外,忽然夜风大作,暗雷滚动,山雨之势催云压城而来。 孙思邈与盛长风凭栏远眺,望着一片被遮进茫茫雾霭中的灵峰秀水。盛长风宽慰道:“孙老不必太过担心,裴小友性子沉稳,行事又谨慎。无论前方晦明,他自懂得如何应对。” 然而孙思邈只是轻叹,摇了摇头。这时身后有人缓步走出。倥偬二十余载,藏剑庄主的威仪并不曾因鬓霜花白减去半分。叶孟秋道:“如今右相权倾,朝野各方势力暗流汹涌。孙老担心的,恐怕也是这天下的风云异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