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

    孙权觉得你的优点乏善可陈，难以知你深浅，总是对着他笑盈盈的，可他觉得你绝没这么好心。你的谋略是为他所欣赏的，其余的……识人用人还算不错，他抬头望见荷花池中不远处的那叶小舟中，你同兄长说笑着，伸了手就往水里舀去。薄衫被另一只手挽起，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荡在被早夏晒得暖烘烘的池水里，你的指尖拨起波纹，水流从你的指缝中穿过，他看着心里有些发烫，就好像自己化成了一池水，被你撩过了脖颈。

    他红着脸，忿忿地想，怎能在外人面前这般露出手腕来。

    你抬起头突然同他对视，笑着往他身上泼了把水。你的发丝稍乱，垂在额前，眼睛里倒映着荡漾的水波，孙权见那水珠闭着眼闪开，却任由些许溅到了脸上。他这时才注意到你手腕上系了一只红绳，上面有一只小小的木头挂件，那是兄长前几日雕刻的莲花，为此他不知耗去了多少木材。这么想着，他感受到了有水珠挂在了睫毛上，沾湿了眼睫，一眨眼，便从上边顺着脸颊淌下来，你坐着的那叶小舟带着一尾的涟漪没入层层荷叶之间。

    早荷含着莲子避在其中，望去不过一片碧翠葱茏，可早已隐晦地埋下了种，待拨乱了一阵又一阵的池水后，黯然生出花来。

    尚香告诉他，这趟去荷花池游水，那荷花都是要细细找来才能看见的。孙权把她从自己的房中赶出去，他不这般认为，倘若花在，自是能为人一眼所见的，要是还叫人去寻，那便是无用的花苞罢了，可能都度不过先前的这段日子，夭折在不那么烫人的早夏之中。

    当晚孙权便做了梦，他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荷叶上，又或是被水托起，身下有水波荡过他的背脊，他弯曲的脖颈、脊椎、大腿、膝盖，水挠着他的后腰，他起身试着逃跑，却被一双手抓住。那两只手的指尖上长着薄薄的茧，游弋逡巡于他赤裸的身体，从他的腰腹向上攀，每一处都带起一阵颤栗，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成了被搅乱的水。

    指尖掐过他的侧腰，轻轻点着他的胸骨，顺着肋骨一节节爬上他的脖子，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像是迎合了这样的行为。那双手握住他的脖子，掌心温热又细腻，他听见你的笑声，随着手腕上红绳的吊坠一起摇晃着，眼睛费力地睁开，他看到你如水妖一样趴伏在他的身上。

    孙权忽然喟叹，你果然也恨着他，不然怎么想要来掐他的脖子。

    这样的认知让他轻松不少，你的脸近在咫尺，长发散开垂在他的身上，瘙痒着皮肤，也一直将痒意深入骨髓，在他的全身都落下了根。他想吻你，侧过脸却被你躲开了，你又盘起了长发，跨坐在他的身上，抓起他的红发迫使他将脆弱的颈部全然暴露在危险的你面前。你俯下身，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个发白的咬痕，他觉得那瞬间自己几乎快要断气了，像是幼兽被叼离了地面，那个椭圆的咬痕生疼，它发烫着，刺痛他。

    身下的水池也开始发热，如同漂浮在一口温泉中，头发在水面上绽开，成了一朵极艳的荷花。他想要翻到你身上去，一样地直视你总是含笑的眼睛，看你是否在落了下风的时候也这样笑靥如花，看你是否也有和他一样想把对方拆骨入腹的想法。他被你包裹着，像是坠入池底，所有情绪和温度都浸透他的每一寸，被你撩动水花的手抚摸过他的所有情欲和贪心。

    孙权试着拽过你的手，把那只荷花吊坠咬在口中。你的手就这样顺势按在他的脸上，遮掩他欲出的低喘，他要看你们一同融在一起，要你把所有声音都附在他耳边喊出来，你们藏匿在荷塘中，联结着天上与人间，仅有你们难以文饰的情与恨，再无第二人。他咬断那只手链，迎来你的扇打，他几乎等待着你用那根红绳勒住他的脖子，就覆盖在你给予的已然发肿的咬痕上。

    可惜你没能如他所愿，只是施施然地起身，再次隐入了那片荷花池。

    他从床上惊醒，身上已经是汗津津的了，仿佛真是浸没在水池之中了。他只犹豫了片刻，靠在床上摸到下身去，思及那些摇曳旖旎的梦，出现在其中的手、变化多端的你，那双他迟迟没能吻上的唇，他仰起头，下意识地迎着你咬合的姿势。窗外的月光被云融成一汪水，映在屏风上成了一片晃荡的白湖，他的额角又冒出汗来，濡湿他的红发，浸成更晦暗的颜色，他的情感伴随着欲望迸发，在潮湿闷热的早夏聚了一场篝火，溅入带着夜晚寒意的凉水中，混成一场不堪的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