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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回到原点,两人总算走到热闹街区,环境的喧嚣对不善言辞,却又被世俗偏见造成无形压力的人来说是最好的保护伞。从跨进校门起,就有很多不友好的目光向许璟投过来,更有甚者,会故意当真她面大声与同伴交谈:“看,吃人血馒头的人来了。”“她们家就靠建些违章建筑赚黑心钱,现在还有脸来学校。”许璟的父亲成为了民众心里的恶人,所以她连带着也要付出代价。赵然一路上遇到不少认识的学生,打起招呼来应接不暇,走到分岔路口时,还有个男生现场打开书,求知若渴地问起了问题。许璟站在旁边看他们说话,直到解答完问题。她忽然开口:“我以前是不是对身边人的情绪感知能力特别弱?”赵然还在与学生挥手作别,猛地被这么一问,当即从辩证的角度分析:“是有一点不会察言观色,但这也不是缺点,这样的人活得不累,不易受负面情绪拖累。”“哦。”许璟觉得这分明就是缺点。赵然还有点没从书本知识上走出来,他踟蹰片刻,挂上春风般的关怀神情:“你如果有什么走不出来的困境,可以去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我没有。”许璟说得坚决:“我不能表现出脆弱和无助,我要是把伤口撕开了,那人人都会来攻击我,将我踩在脚下。与其畏畏缩缩,怕受伤害而不敢上前,不在意任何看法随心所欲地活,这样才酷。”赵然被她一番表决心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这豪情壮志没头没脑的,突然从何而来,“你这想法很好啊,加油!”第二天的考试里,开始前和结束后,依旧有人在她周围窸窸窣窣地谈论和鄙夷,阴阳怪气,不知收敛。许璟神色如常地参加完最后几天的考试,既没黯然神伤,也没暴跳如雷,看起来什么也不在乎,吃饭做事都与平常无异。渐渐地,那些恶意和贬损也自觉没趣起来,打一个人也要那个人觉得痛才爽快解气,要是对方一点感觉也没有,那打也是无用的,还白费力气。学期结束的夜晚,许璟坐在客厅里,怅然若失。充实的日子一过,那些从未离开,只是被暂时隐藏起来的情绪如影随行,避无可避,像一团棉花堵在呼吸道里,每一次,哪怕有一丁点类似愉悦正面的多巴胺冒出,那团东西就亟不可待地强烈跟钻揉搓,无论多少次,心痛窒息的感觉都一样强烈,像是要提醒她不该,也不配好好过下去。更让许璟感到奇异的是,她过去竟从来没发现学习也可以轻松带来满足感和价值感。当她面对一堆烂摊子要处理时,需要做的是创造、产出内容以及想法。而学习不同,那些书本和知识就摆在那里,只需摄入和吸收,并且回报率极高。唐曼华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隐在黑暗里的许璟,吓了一跳。“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坐在这里吓唬谁?”许璟低了低原本靠在立塌上的脑袋,“我睡不着。”唐曼华轻轻叹了叹气,从卫生间出来,她没有继续回房睡觉,而是坐在了许璟旁边。这一段日子,她总是歇斯底里,无数次哭诉上天的不公和倒霉的命运,过得失魂落魄,日日如鬼魅般游荡。许璟从小就与母亲不亲近,唐曼华爱美也爱玩,以前就不愿囿于家里这个方寸之地,对她这个女儿更是不管不上心,美其名曰放养,实则就是不想被拖累。无论是在许璟的记忆里,还是自许卫山过世后,这好像都是母女俩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只为说话。路灯照进来的光线丝丝缕缕,混沌昏暗,使唐曼华的眼里平添几分柔和,就连人心里最软最细的地方也在这幽幽静静里无所遁形。唐曼华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段时间,其实一直是mama对不起你,我不会赚钱,也不会做家务,我明明是长辈,可我不能撑起这个家,反倒还要你来保护我。”许璟习惯了母亲骄纵跋扈,不管年龄如何,她都是那个值得被宠爱呵护的人。可她什么时候示过弱?即便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她也从来都高高在上,毫无破绽。许璟泪如雨下,扑进唐曼华怀里泣不成声:“mama,你别这样说,是我不好,我还答应了爸爸要照顾你……”唐曼华抚上许璟瘦削的脊背,“以后就剩咱们娘俩了,我们也要把日子过好。”母亲的怀抱那么温热柔软,哪怕她活到了二十二岁,汲取能量的方式也总是那么容易就回到最原始的阶段。许璟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抽抽搭搭,“mama,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可以放弃吗?”“你要放弃什么?”许璟止了哭,依然抽噎:“过普通平淡的生活我也可以很开心,我想放过自己,也放过璟山园,我和它都已经撑不下去了。”唐曼华脸上的肌rou颤动抽搐,她惊惶地收回手:“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公司可是你爸爸的遗愿。”许璟小声道:“可是我觉得爸爸最希望的,是我们俩能过得好。”“不对,”唐曼华缓缓摇头,“那是他倾尽半生的心血,任何人都不会甘心。璟璟,每个人都是很不容易的,你不能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许璟一直很避讳葬礼,甚至到了听见这两个字就会浑身发抖,呼吸困难的地步。许卫山去世的第二天遗体被送到殡仪馆,许璟把火化后的骨灰坛子抱回了家。就连死亡证明书她也不敢拿去派出所注销户口,她恨透了这些必走的流程,连带着所有繁文缛节一并恨上。似乎只要不送走,他就永远也不会走。但那一晚,母女俩交谈到最后的结果,让葬礼被推上了日程。除却残忍的送别,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在一个肃穆的场合,以不容抗拒之势,去讨要一些人情了。第二十二章新年伊始,人们还处在刚跨完年的兴奋和憧憬里,转瞬又要收拾心情参加一个世事无常的葬礼。易文茵走来走去,埋怨不停:“许家这孩子,做事一点不合规矩,人都死了大半个月了,这才想起来要发布告,办葬礼。”易文茵拿了条暗色丝巾出来,对着镜子系结,“我看人的眼光真是不会错,那女娃子,从小我就不喜欢,性格要强又霸道,没什么家教,以后谁家要是娶了她这么个媳妇可有得受。”蒋丰全坐在椅子上,人影不断在他眼前晃,一个就够烦的了,现在居然还增加了一个。他看着已经换了好几身行头的蒋易秋,很不痛快:“你跟着在这凑什么热闹?葬礼随便穿件黑衣服就行了,有什么好换来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