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到头来只是一场梦
“我的肩上扛着天下，我的心里装着你。” 杨戬的话不断在耳边回荡，我循声去找他的身影，却怎么也走不出眼前的迷雾。 依稀只记得我大喊着“杨戬带我走”，却只看见一道极亮的金光闪过，而后他不见了。 “杨戬——” 我猛地坐起来，却感觉手背传来刺痛，想要看清却发现四周漆黑，完全不能视物。 交错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循声看去，亦是一片黑暗。 “小可，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闺女，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不说话呢？” “哎呀，针头被拽出来了，流了这么多血！” 是爸爸mama的声音，还有易点点，其余不太熟悉的应该是医生的声音。 我感觉到有人为我处理手背的伤口，但我却陷在更大的伤痛中无知无觉，直到医生问：“扯了这么大的口子，不疼吗？” 我的感知才瞬间回笼，看着周遭的人着急的问道：“杨戬呢？他在哪里？” “……” 周围有片刻的沉静，几秒后响起易点点略带着试探的声音：“小可，你在说什么呢？杨戬怎么会在这里？” “对，他走了，他就那么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失神道。 “谁走了？你说谁走了？”我妈一把拉住我的手，“闺女，你出事是不是跟他有关系？他是谁？你怎么从来没跟妈说过？” 如果我没有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或许能察觉到这番话中的异常，可我太难受了，只摇摇头就重新躺了回去。 视线所及没有一丝光亮，我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疼痛，下意识转头去看，才骤然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闺女，你……” 我听到我妈小心翼翼的语气，她似乎对什么难以置信，而我已经猜到了她未说出口的话：“我好像，看不见东西了。” 正常人失明会是什么反应，会像紫薇那样疯狂又畏惧，又或是无可奈何的接受，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像我现在这样，平静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事。 相较而言，我妈的反应似乎更接近正常人，我听到她急切地对医生说：“大夫，我女儿还小，你得救救她，未来几十年，她不能就这样看不见啊。” 我能听到她哽咽的哭腔，控制不住的红了眼圈，医生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安慰了几句又说了“我们会尽力”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病房门一开一合，就像我沉沉关上的心房，我感觉到我妈坐回床边，轻轻的为我盖上被子，她或许想说点什么安慰我的话，最终却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一样哄我入睡。 其实哪里还睡得着，若是能看到万千世界，或许还能填补杨戬离去的巨大缺口，可如今，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他的形貌只会愈加清晰。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我们在桃山许下对彼此的诺，我们隐忍在心头终究没有说出口的任性，爱上一个心中有大爱的人，注定要承受常人无法承载的痛楚。 这些，我和杨戬都很清楚。 许是黑暗的世界太过无聊，我不知何时睡着了，再醒来，又是在他离去的场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惊呼出声，还是易点点说了我才知道。 “你对杨戬是真爱啊，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他。” 我叹了口气，自嘲一笑：“我怕我不想着他，他会忘了我，然后就不回来了。” “回来？他什么时候来过？”她笑着为我掖掖被子。 先前杨戬在时我多有隐瞒，如今他离开了我倒坦荡起来了，索性告诉了易点点这半年多发生的事情：“他来到我身边了，我们还结婚了。”我怕她以为我说胡话还专门提示道，“就是你说的那个长得像杨戬的帅哥，他不是长得像，他就是本人。” “……” 好一会儿，易点点都没有说话，反而来摸我的额头，摸完还嘀咕：“没发烧啊，你说什么呢，哪儿来的长得像杨戬的帅哥？你穿越啦？”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以为我是在跟她开玩笑，可我的脸色已经骤然灰白，连同先前mama说的话也重新在脑海中回放，mama说“他是谁？你怎么从来没跟妈说过？” 我曾经带杨戬回家待了那么些时日，我爸妈不可能不记得他。 所以，一定是易点点记错了，一定是！ 我用力攥住她的手，像是急切地论证什么：“你忘记了？我谈恋爱了，有男朋友了，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一遍遍的重复，手攥得越来越紧，我在害怕，越害怕就越力气大得像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她说出我想听到的话，小说里的变态病娇可能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可是，易点点并没有说出我想要的答案，她犹豫片刻后试探着问：“……唐铎又来找你了？” “不是唐铎，是杨戬，长得很像杨戬的那个！”我还在挣扎，“你再想想，再想想，我和他一起去旅游，旅途中你给我发消息说平台的竞赛我拿了亚军。” “你是冠军啊！” 我整个人怔在原地，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为什么易点点会不记得杨戬？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不断的安慰自己，只听房门打开，我听到mama的声音： “闺女，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玉米虾仁饺子，你……” 我不管不顾的要下床，却不小心绊了个趔趄，我妈赶紧上来扶我，我却抓着她的胳膊紧追着问：“妈，你知道杨戬的！我带回家给爸爸过生日的杨戬！就是你说他命苦，让我跟他好好在一起的杨戬！”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抓得更紧些，就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触到一根芦苇，就疯狂的揪着一丝希望不愿放手。 可是，我只等来了沉默。 心一点点沉下去，我听到我妈担心的问：“宝，你是不是被什么人骗了？” 我倏然脱了力跌坐在地上，一瞬间沉入深海的窒息感要将我彻底淹没，而我伸出双手却无所依傍，只能缓慢的失重下坠。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忘记杨戬，他明明是存在过的，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也许，也许这是个意外，也许还有别的方式能证明他存在过。 我这样想着，我也只能这样想着。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探寻杨戬存在过的痕迹。 问过爸爸，是和mama一样的答案，但没关系，还有希望。 问医生护士，有几位同好笑着打趣：“戬子真的帅得不像假人，他要真的存在于现实世界，多少人得疯啊！” 我干干的扯出一丝笑，大家都知道杨戬存在，却又不相信他存在过。 处理车祸的警察来这里了解情况，我耐心配合答完所有问题就迫不及待的问关于杨戬的事情，比如当时的监控画面，路口有没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情况，我出事之前身边有没有什么人？ 可得到的答案却是：“监控画面显示只有你一个人。” 他走后，我坐在床上枯坐了许久，一个人经历如此翻天覆地的记忆和现实错乱会怎样我不知道，但这一刻的我，除了怔愣的坐在原地，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视觉受损之后，其他感官会变得特别敏感，我能听到泪珠打落在手背上的细微声音，能感觉到那guntang的水滴是多么灼热，却觉察不出自己的心跳。 病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我听到脚步声走来，接着是mama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她握住我的手：“别急，西医不行，我们还有中医，先头给你调理身体的身体那位老中医我联系了，等出院了我们就去那儿看看。” 对！那位中医老爷爷，他给杨戬看过上伤，他不会忘记的。 “我们现在就去吧。”我半分钟都等不了，我妈只能顺着我，陪着我去了诊所。 “车祸？！”老爷爷惊讶的说，三根手指按在我的手腕上，半晌后，他说，“没什么内伤，就只是眼睛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他的动作，却能感觉到他松了口气，“这姑娘算是命大了。” “大夫，您看这能治吗？”我妈问。 “当然可以，又不是先天失明，慢慢调理总能见效的。”他拍拍我的肩，“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娃娃福泽不浅呢。” 我强忍着追问的欲望，等到医生开了药方，又和爸爸mama交代了注意事项，才尽可能平静地说：“我想跟医生单独聊聊。” 许是我近些日子的精神状况让爸爸mama十分担心，他们倒没有多问什么，这也为我省去许多麻烦。 办公室的门一关上，我就赶紧问道：“爷爷，您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带来这里看病的一个帅哥，很高，十分英俊，您给他看肩伤，还说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的逻辑混乱得很，但只要他记得，就一定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等待回答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对我来说却是无比煎熬，我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将所有的赌注压上，只求一个尚能接受的结果。 “对了，你的身体已经不用再调理了，阴阳平衡，是最好的状态。” 这句话，上次他也说过。 就像平静的湖面上，一滴水珠落下，泛开层层涟漪，我如同沙漠中的旅人，得见一滴甘霖，纵使杯水车薪，也不愿放过一丝希冀。 我仓皇起身追问，不小心带倒了椅子：“爷爷，您记得他对不对？您一定记得他，不然您不会说这样的话，没有人比您更清楚这其中的原因……” “……” 然而，先于医生回答的是闯进来的我的爸爸mama，她们将我拉开，忙不迭的给中医爷爷道歉：“这孩子受了不小的刺激，绝对不是故意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看不到医生的反应，只听他说：“保持心情愉悦，忌多思，忌郁结。” 爸爸mama向医生道谢，转头就要拉着我离开，我却执着的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您告诉我，您是不是记得他？是还是不是？” 可等到最后，他都没有说话。 我被爸爸mama带回了医院，那短暂出现的光如同黑暗中的火柴，只照亮了方寸之地，片刻后又复归沉寂。 没有人能证明杨戬存在过，可我分明记得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在全然漆黑的世界里，他的笑容愈发明媚。 我听到门外医生和爸爸mama的交谈声，无非是说我的病情云云，可我已经无心理会。 翌日，我迎来一位新的医生，原以为是有了新的诊疗方案，可聊了半个小时后我才知道是我想多了，他在测试我的精神状态。 他们都以为我疯了。 人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先前说笑的话如今真印证到了自己的头上，才知道一个正常人被认为成是疯子会是怎么样的百感交集。 尤其是医生一次次的引导我去相信，我所坚持印证的一切本质是不过是自己的异想天开，那种无力和恍惚更让我疲惫不堪。 我从不需要一个人告诉我杨戬并未存在过，我想听到的是他真的来过。 可当我失去视觉，完全分辨不出时间，在寂静的深夜下床却一脚踩空跌倒在地时，那种实打实的疼痛就像冰冷又残忍的现实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无人记得的过往，被彻底颠覆的结果，没有一丝痕迹的现实世界，全部一同发声，如同飞机轰鸣声落在我的头顶。 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开始恍惚…… 或许，我刻骨铭心的记忆，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