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木孩子

    出发的那天，除开大家一锅煮来吃的饺子，杨小孩还单独开火给李火旺炒了一碟四季豆。四季豆，说的是“四季平安，平安回家”的意思。

    李火旺面前的那碗饺子里加了一坨牛油，其他人都是猪油，所有人碗里一层油面浮着，把素皮饺子衬得好入口。

    这是上次天灾的时候，李火旺为了安抚牛心村的人，当时喊杨小孩宰的牛。牛油被收集起来，分了些给村人出去，大部分还是放在厨房那里，算是留给李火旺的。李火旺不吃猪rou的事情，大家都记着。

    李火旺扫了一圈桌子，没看见春小满和高志坚，便问他俩去哪儿了。

    杨小孩停下筷子，马上答：“之前买的猪里面，有人卖给我们病猪，小满姐昨晚上就去找人了……傻子是跟着一起去的。”

    看李火旺筷子在面水里转着，杨小孩又说：“他们是吃了饭才走的。”

    李火旺这才“嗯”了一声，索性端起碗，连汤带着余下的几个饺子，一起囫囵吞了。

    见李火旺要走，杨小孩急了：“李师兄，这盘四季豆你要吃啊！”

    “我吃不下。”李火旺揉着自己的手腕，上面还有束缚带留下的痕迹。

    易东来提着个塑料袋，看样子是从精神病院外头特意带过来的饭菜。

    毕竟精神病院的菜式覆去翻来就那几样，李火旺都能背下菜单了。单说放在最上头的rou末茄子，就肯定不是病院食堂打包的。

    易东来倒也没有强求他吃饭，把预备拿出来的饭菜，又给收了回去。

    塑料袋拉扯的声音，莫名让李火旺不舒服。

    “吵死了。”李火旺说。

    这位刚上任的主治医师动作停了一下，说道：“你从两天前就没吃过东西，是医院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吗？我打电话问了你妈，我买的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易东来尽可能把李火旺吃不下饭的原因，引导成普通的“不合胃口”。

    看着李火旺抿紧的嘴唇，易东来在心中叹气。

    只有这位医生自己知道，为什么李火旺吃不下饭。

    那天易东来开门，发现了李火旺被强jian。为了减少影响，他喊了几个嘴巴严的护工，一起给李火旺洗澡，换了衣服。甚至还趁着李火旺意识不清醒，连忙换了个病房，把李火旺从最里面的隔离病房，换到了较为严格的重症病房。

    谁都没想到，隔离病房竟然会出这种事情。

    事后，易东来去查监控，看着损坏的监控，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那天，似乎是因为被强jian的心理阴影太大了，易东来第一时间就发现李火旺的记忆混乱，还有一部分记忆缺失。

    作为专业医生的易东来并没有想要刺激李火旺想起来，这段回忆对于李火旺来说，无疑会加重病情。

    可记忆的遗忘，并不会让李火旺的身体反应停止。

    李火旺不想吃东西，问他，他就说不想吃，或者吃饱了。

    护工也试着强迫他吃东西，入口嚼几下，李火旺就开始呕吐，就好像那些东西不能进喉咙似的。

    易东来晓得原因：那天李火旺的嘴巴里也全是jingye，顺着喉咙，吞到胃里的估计也不少。

    这种时候不能着急，所以易东来没催他吃饭。外带的饭菜也不能留在病房，这塑料盒打包的东西，有些时候在病人的手里，塑料也能杀人。

    “你如果饿了，你就喊人，护士会通知我。医生休息室有微波炉和冰箱，我可以给你热，”易东来放柔语气，再次强调道，“你肯定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可以跟我说。”

    “或者……你想不想打游戏？”易东来掏着裤包里的手机，“你才高中吧？那你肯定打游戏吧，你知道最近又出了新英雄……”

    易东来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火旺的表情。

    李火旺有些不耐烦，但也没赶人走。易东来把游戏打开，给李火旺看的时候，李火旺也很配合地用手指滑了几下屏幕。

    易东来发现，李火旺不愿意别人碰自己的身体。刚刚易东来递手机的时候，挨着了李火旺的手，李火旺上半身直接朝后倾了一下。

    中途，李火旺点了点手机，不小心按到了菜单键，游戏被退出来了。

    易东来正要给他按回去，李火旺突然说：“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住在重症病房和隔离病房的病人，每周给家人打电话的时间是有限额的。易东来想了想，没提这件事，如果可以转移一下李火旺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李火旺接过手机，点开拨号。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用过手机了，现在看看，觉得手机上的字真小。

    通话记录第一个就是孙晓琴的电话，看来易东来没有骗自己，他是真的打电话给了自己mama。

    电话打出去，没响两声就接了，传来孙晓琴的声音：“医生，怎么样？我儿子他吃饭了吗？”

    “妈……”

    “火旺？是火旺吗？是易医生让你打电话的吗……哎，火旺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要不要mama给你做点饭，喊易医生给你带过去？”孙晓琴的声音有些焦急。

    “我吃过了，rou末茄子很好吃。”李火旺张口就来。

    “那就好那就好……医院那边最近不让我去看你，我还担心出了什么事情……”孙晓琴这一次说话，比之前缓了许多。

    “我没事。”李火旺对电话那头说。

    “我感觉我的病都快好了。”他的修真已经摸到了路子，一步步跟着修炼，一定会好的。

    孙晓琴没有反驳儿子的话，哪怕这句话已经被说出来很多次了。

    孙晓琴念叨着：“我还是给你做点菜吧，让易医生带给你……”

    电话持续了好十几分钟，李火旺才挂断。

    他把手机还给易东来，说了一声“谢谢”。

    易东来发现李火旺的情绪平稳了不少，也安定了一下心：“这段时间你配合一下用药，束缚带肯定也不能取。你坚持坚持，很快就转回普通病房，你妈就能来看你了。”

    易东来完全不提那天的事情。

    护工这时走上前，把李火旺绑回了床上。李火旺不想跟人有肢体接触，护工还展示了一下手上的医用手套。这手套也是以防万一，易东来喊他们戴上的，果然派上了用场。

    “那你先好好休息，有事就喊。这里有值班的护士，”易东来嘱咐道，“饿了也跟护士说。”

    李火旺侧过脸，冲着那头喊道：“谁？！”

    李岁从匍匐在地的状态，一个弹跳，趴在了李火旺的后背，帮她爹看着后面的动静。

    李火旺没有贸然进山洞了，即使他的目标就在山洞里面。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身侧的一处草堆。

    那草堆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李火旺抽出紫穗剑的一寸，便忽地听见草丛里发出一道惊呼：“剑下留鸟！”瞬间，一团黑漆漆的玩意儿从草丛里跌了出来。

    是一只会说话的瞎眼黑鸟。

    这黑鸟，那墨家司马岚有一只。

    接着，草丛里钻出一个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穿着一身跟司马岚相似的青袍，脑袋上裹着一根像是纯金作的饰条。此时一步步走过来，穿过了正在做鬼脸的坐忘道幻觉。

    “这位兄弟，监天司任务，我不是坏人。”他手里握着一个牌子，比李火旺的那监天司腰牌等级还高一点。

    听声音，就是刚刚喊“剑下留鸟”的那位。

    李火旺不想生事，提防着对方，也拿出了自己的腰牌，晃了晃：“耳玖。”

    “原来是一家人！”男子放松了不少，当着李火旺的面蹲下来，把瞎眼黑鸟从地上捞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

    见李火旺一直在看，男子说：“不好意思啊兄弟，我这鸟年纪有点大了，经常掉下来。”

    黑鸟用喙啄他脑袋上捆着的饰条，发出金石磕碰的声音。

    “司马岚是你的什么人？”李火旺虽然没继续抽剑，但还是问。

    “他是我侄子啊！”男子指了指自己，“我也是墨家的，我叫司马凯风。”他又伸出手，把要掉下去的黑鸟提回去。

    李岁用眼珠看了看，把自己的一根触手也搭在了爹的肩头。假装他爹肩膀上也有只黑鸟。

    诸葛渊此时开口：“瞎眼黑鸟，确实是墨家的东西。”

    “你是什么任务？”李火旺又问。

    司马凯风把任务状丢到了李火旺面前，李火旺仔细看了看，就是之前司马岚说的内容：在遗迹内寻找墨家之物。

    看来真的是墨家人。说不定司马岚知道天灾的事情，也是从这个级别较高的墨家人嘴里知道的。

    “你也是要进这个山洞吗？一起呗，”司马凯风很自来熟，“我每次进去都要头痛，这山洞里道道也太多了。”

    李火旺心中一惊，他分明记得这山洞就两条分岔路，哪儿像司马凯风说的道路千万条。

    他面上没显露惊讶，反问：“你来过很多次？”

    司马凯风先朝着山洞走去，回答说：“可不是嘛，我们墨家从上一代开始，就在这里寻找墨家之物了。”

    “墨家之物是什么东西？”李火旺注视着男人的背影。

    这话其实问的有点过头了，已经是涉及家族秘辛，也就李火旺敢直接开口问。

    司马凯风点了个火折子，放在洞口燎了几圈，看里面有氧气后，半边身子踏入黑暗中，这才回答说：“其实告诉你也没啥，反正我们都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据说，是一个孩子。是一个木头做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