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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是这样的大师兄

    往日她遇见这般情形,大可以直接放弃抵抗,无论寻了吃食,或者与公子歪缠上一阵,都很容易便抚平那一点瘙痒难忍的欲念。

    可今日不同。她心知如今最该做的,便是莫要胡思乱想,可空气中飘来的味道着实要了人命——而她不仅需要抵挡这飘来的香味,还得回答面前这人关于“香气”的问题。

    “……我不知道大师兄是什么意思。”她暗暗咽了口口水,垂眸不去看他,转而去拨那枚同心调灯,弄得石桌上一片光影凌乱,“若不分说清楚,我如何能答?”

    她自觉这一番娇羞之态再应景不过——此世虽没什么男女大防之说,但诸如女儿家身上所用熏香亦属于私密之物,断无随意告人的道理——哪有不太相熟的师兄问师妹这种事情的?

    她这大师兄应当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在问之前有了那“冒昧”一说。可就算如此,他还是问了,洛水也只能和他装糊涂。

    然而她想装下去,对方却似乎不愿意,只爽朗一笑:“我并非是对师妹有非分之想,还盼师妹莫要误会——不过是昨晚那护山神兽的事又有了些发展,戒所、刑堂查证了整夜,却是无法从那死去的贼人身上搜到任何线索。”

    洛水听了,脑中立刻闪过昨夜那具烤得焦脆的尸体,还有公子让她从那东西身上搜来的铜哨。他好像说那东西是什么用于证明身份之用,现在想来却是蹊跷——她本来不拿这铜哨不要紧,可现在拿了,若被天玄的人知道了,无异于是在帮忙掩盖痕迹……等等,她明明就是去契个宝贝而已,如何突然便多了这一口黑锅?

    这事着实细思极恐,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伍子昭继续道:“那贼子死便死了,可事关天玄安稳,谁也无法保证没有同伙的贼人混进来。若是无法清查源头,着实让人寝食难安,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说是也不是?”

    这一句恰与她此时的想法对上,由不得洛水不多心,再装娇羞亦十分不合适,只能换上一副有些不安的模样,飞快抬眼瞟了下面前的人:“大师兄说得在理。只是不知……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和小师妹自然是没关系的,”大师兄笑道,“毕竟我可是亲眼看到,昨夜小师妹在叩心径上爬了一整夜,哪有功夫去管那后山之事呢?只是据说刑堂那边费了不少功夫,说是现场残留了一些罕见的异香,只等青言前辈好一些了,便要请他帮忙仔细辨认。”

    洛水本就心烦意乱,突然被他话中这“异香”砸中,脑袋“嗡”了一下,下意识便反驳道:“我身上哪有什么异香?”

    ——糟糕。

    话一出口,她便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不由地抬眼,结果却发现这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已彻底收了惯有的散漫神情,一双眼错也不错地盯着她,瞳仁在牙雕明珠映照下,仿佛泛着幽幽的光,喜怒难辨,仿佛蛰伏在丛林中的兽,带着让人心惊rou跳的意味。

    “师妹可是想岔了?我何时说过那异香同师妹有关?”他双手撑桌,上身慢悠悠地朝她倾来——他本就身量高大,如此稍稍凑近一些,便将她彻底笼在了一片昏昧不明的影中,“还是说——小师妹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不……”她浑身紧绷,下意识就想否认。

    可还没等她说完,便听他接着说了下去:“我只道小师妹那晚腹中饥饿,去觅了些吃食——却不知你还去了那现场,原来是我想岔了,如此真要追究起来,可算是我的责任——若是被戒所、刑堂知道了更是麻烦,师妹如何不早些告诉我?”

    他抱怨得极为自然,仿佛两人关系亲近,所谈之事亦不过同门之间常见的互打掩护。可她被他一惊一吓,脑中早已一片空白,原本到了嘴边的辩驳下意识地就咽了回去,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实在是对不住大师兄,是我记错了……那情景实在可怕,我、我没敢说……”

    “哦,原来小师妹真的撞见了那贼人对护山神兽下手的场景啊——”

    洛水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不仅套她的话,还连套了两次。她真想打死自己或者撕了自己的嘴,可显然还是迟了点。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对面的青年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笑来,白牙灿烂,可笑容间却不见往日爽朗,更像个终于嗅到了弱点的捕食者,透着叁分得意,叁分残忍,还有一点漫不经心,只待接下来再将猎物一点一点细细拆了。

    “我原先也只是猜测,不想师妹果真在那处——昨日我见师妹十分疲惫,许多细节也不好多问,‘正巧’今日长夜漫漫,只有你我二人,不如小师妹同我好好说说?”

    他说得轻巧,一字一句却如刀一般,骇得洛水浑身毛孔炸开,早已是背上出汗如浆,湿淋淋的一片。她就像是知道自己命运的小动物,理智知道自己应当马上跳起逃开,可身子却出现了应激反应,一动也动不了。

    他见她嘴唇颤抖,面上不见半点怜惜,只笑容更深:“……师妹?”

    “你、你待如何?”她的声音中亦透着可怜的颤抖。

    “我?”他只是笑,“并非是我想要如何,我没有刁难师妹的意思——只是有两件事无论于我,还是于师妹,都十分重要——这第一件就是想请师妹说清楚身上所用之香……若师妹一时想不起来,倒也无妨,不如先告诉我,昨夜师妹为何会去那处,到底看见了些什么?与其自己藏着秘密,不若与我好好说说,也免得日后查起来,真将师妹误认作那贼子。你说是也不是?”

    洛水只能点头。她想,她自然是要与那“贼子”撇赶紧关系的,于是开口便道:“昨日已同师兄说过,我是去那后山找些吃……”

    话音未落,便觉脖子一紧,竟是对面之人一把掐住了她的后颈——虽未用力,但铁钳一般地钳着她,直惊得她魂都散了一半。

    “小师妹,”他将她拎近了一些,笑道,“昨日那些说辞用来搪塞外人也就罢了,如今我们已经是同门师兄妹,如何还这般见外?”说着便收紧了手指。

    洛水本能想叫,却不知对面人如何使的力,掐得她呼吸困难,只能从喉中发出一点似悲似泣的喉音——她本能就想去挠对面的人,可一抬手,便被对方一把抓住,顺势拉近。他甚至还有心情用自己的手错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揉捏抚过。

    “师妹这手生得真好。”他感叹。

    若有人经过,看到这两人呼吸相交,手指相错的模样,几乎便是爱侣一般——只有洛水知道不是的。

    这人一边说话,一边手上逐渐收紧。她从未有哪刻像现在这般害怕过——之前闻朝拿剑捅她,事出突然,更多的是惊。而这一刻,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某种程度上是动了真的杀意,原因莫名。她相信,若是不能给出他满意的答案,对方是真的打算一点一点掐死她——或者将她掐得半死,再安上那勾连贼人的恶名,扔到刑堂去。

    而都到了这一刻,那该死的鬼还是没有半点出面的意思,分明也是想要她去死……

    这念头刚起,便听脑中一声叹息。

    (“蠢丫头,”)他说,(“他要什么东西,你给他就是——旁的事情,说与不说,于你又有何分别呢?只‘生香’的诀窍莫要漏了便好。”)

    洛水本已绝望,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也不知是惊是喜,原本都快晕厥过去,硬是精神一振。

    而人到了绝处,大约差的便是这一点精神——她原本摸不着这伍子昭的目的为何,可经公子这一点拨,原本混沌的脑中闪过一点清明:

    若说她身上到处是破绽和疑点,这面前的人又何尝不是?

    他这凑近了,难道不是为了辨她身上的香味?明明那鬼信誓旦旦说“织颜谱”乃是不世出的秘宝,寻常人又如何能知她身上的“香味”有异?

    而这抓她的手,则是为了检查她手上的茧子,哪里是为了帮她洗脱冤屈,分明便是怀疑她和那贼人有所牵连!

    不,若只是怀疑有所牵连,大可直接报给师门,可他私下两次叁番试探——分明便是心中早有定论,想逼她承认,再私下从她、或者从那贼人身上获得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好处……

    ——一个想从贼人身上捞好处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倒要仔细看看这家伙是人是鬼。

    这样想着,她放弃了挣扎,眼睛一闭,默默地流下了泪来。

    她向来知道自己哭起来的模样动人——虽然不知道被掐着时候面容痛苦,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效果,却还是想试上一试。

    果然,guntang的泪水刚顺着她的脸颊滴落,便觉出下颚一松。睁眼望去,对面已经松开了她的脖子。

    然而那人脸上没有她见惯了的困惑、怜惜、迟疑,反倒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厌恶——甚至可以说是憎恶,避之不及。

    可还没等她仔细分辨,对面人已经重新挂上了笑,连声道:“莫要哭,莫要哭,我最怕人哭了——小师妹若想清楚了,只需要眨眼便好,如何直接就哭了?”

    横竖是她要的结果,洛水也没空细究他的情绪变化,立刻举袖擦了擦眼泪,也不敢直接跳起跑走,只躲开了他的手,摸向了自己的储物袋,在里面翻了一下,便翻出了那枚铜哨来,托在掌中,递到他面前。

    对面的人看不出有异,只接过了那哨子,在掌中掂了掂,笑容不变,也不说话,就等她继续。

    洛水默默吸了口气,哑声抛出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我确实是得了指使才过去的——不过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小的那只昏迷着,大的那只……看不出死活。还有个弟子也躺在那里,我看着实在害怕,所以收了东西就跑了。”

    话说出口,她的心便有些发紧,原因无他——只因她这话说的其实颇有风险:

    所谓“得了指示”“他已经死了”之言,便已经是承认了她同那贼人确有联系,若伍子昭当真是一心向着师门,这就算是已经得了口实,接下来便可将她扭送刑堂。

    可若他没这么做,那么又有大约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便是,他还是心向天玄,需要在暗中查明真相,放长线钓大鱼——如果这样,那么他就应当会注意到她话中模糊之处,尝试获得更加具体的信息,比如追问她这背后的“指使”之人到底是谁,这个死了的“他”到底又是什么身份——这两个问题她要么不好答,要么答不上来,无论如何她已想好了后果,横竖回答错误了她就先下手生香。

    另一种便是他真是个黑心肝的坏家伙,真正和那贼人勾结之人,甚至还把她认作了贼人——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家伙就应当不会追问她话中故意模糊之处,比如“真正幕后指使者的身份”,又比如“铜哨的来历”,“死者的身份”——毕竟若他们真是一伙的,那么这些问题就应当不是问题。

    这个揣测也很容易解释,他为何几次叁番给她这个“贼人”打掩护,暗示她不要走漏了身份。至于为何他对“同伙”也这么恶劣,鬼才晓得他们这些坏蛋的想法!

    总之,她照着先前这“大师兄”的指导,现学现卖,在话中埋了陷阱诈他,单看他如何回答。他若真是贼人一伙,就应当会同她讨论些旁的细节。至于那些细节她知道不知道,又有何后果,她又不是神仙,如何能预知?左右若是回答错误了,她还是可以想办法先下手生香。

    仅这一会儿工夫,她已经看好了距离,盯准了对方的嘴唇,只待情况不对就扑上去咬他,让他吃她的口水!然后再慢慢磋磨他!

    然而对面人听了她的话,却没急着答她,反倒是沉默许久。

    洛水等得心焦,却不敢抬头看他,只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不时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就在她一颗心又悠悠地悬起来之时,对面的人终于开了口:

    “你去的时候,可看清那弟子用的是何武器?是否见到了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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