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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窃脂篇)】(7)

    【花嫁】窃脂篇·07

    作者:后会X无期

    29/12/30

    字数:18846

    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夜幕的阴影顺着窗户慢慢爬了上来,一点点遮蔽沐婉

    荷身体周围的金色的光晕。

    房间没有开灯,突然暗下来的环境让气氛显得有些诡异。看着面前的人,我

    居然有了一种准备听鬼故事的感受。

    「我……我……」

    沐婉荷「我」了好几声,可还是挤不出第二个字来。可她紧绷的身体似乎又

    有着不说出来誓不罢休的觉悟。

    我只好安静的坐在原地看着她做心理建设。

    「我……我之前……之前……骗过你爸爸。」过了许久等天色完全黑下来之

    后,沐婉荷总算说了句完整的话。

    我故意没有开灯,希望这种黑暗可以让她叙述的压力小一点。可没想到她刚

    刚说完又赶紧摇头。

    「不对……不对……不是我骗他的……哎,也算是我骗他的。」

    沐婉荷的语气宛如过山车,忽上忽下。似乎怎么也组织不好语言。可见这段

    过往是如此的曲折,让原本聪慧的她硬是无从入手。

    我思索了片刻,压低了声线,温柔的附和着,

    「你想说的是不是,有人帮你骗了他,但你事先并不知情或是知情却无法反

    抗?」

    沐婉荷立刻抬起了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突然急促的呼吸似乎已经说明

    了答案。

    「对,对!我儿子真厉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她欣慰的叹了口

    气,又往我身边靠了靠。

    「那你骗了他什么?」

    我问完这句后,沐婉荷又陷入长时间了沉默。但我能感觉到的是,她可能并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口。

    这是一件让她难以启齿的事,尤其是在她的儿子面前。我可以猜测很多的答

    案,但没有一个是轻松的。

    我们依偎着呆坐了很久,就在我快要放弃,想要安慰她不想说就别逼自己时。

    沐婉荷终于对我说了一句话,

    「我骗他以为我是……是……处女。但其实,我其实是……」

    沐婉荷努力许久终于还是陷入了羞耻而痛苦的哭泣——

    第二天,我们俩依旧踏上了行程,只不过目的地从海边变成了地图上一个极

    为偏僻的村落,也就是沐婉荷的故乡。

    上一次去的时候我还不到五岁,模糊的记忆里除了溪流树木,大山草房外几

    乎就没什么印象深刻的事物。

    而到今天我从沐婉荷那里知道,原来在故乡我还有个舅舅,另一封信就是他

    托人稍到我父亲那的,父亲拿到信干脆就加了一封直接寄给了我们。

    舅舅名叫沐叶秋,这么多年一直守着祖屋住在村里。这座小村起了个仙气十

    足的名字,叫云漓。据说可以追溯到明朝天顺年间,云漓躲在几座大山间的谷地

    之中里,算是一处十分难寻的世外桃源。

    从听到这个地名开始,我就已经有了些许的好奇,而后又听沐婉荷简单说了

    些旧事,更是让我对这处世外桃源心生向往。按照沐婉荷的描述,里面的村民依

    旧保留着很多古时的风俗,传统文化有着远比外界更加良好的继承。

    毕竟是能养出如沐婉荷这样女子的地方,肯定是非同一般的。可一路上,沐

    婉荷却是郁郁寡欢,能看得出来,她很矛盾,完全处于一种既想回去又不想回去

    的状态里。

    这多半与她昨夜和我说的那句话有关。这个情况,说实话我曾经是有想到过

    的。毕竟青春年少,谁都会犯错。可她当时的表情却似乎又在告诉我,事情远没

    有这么简单。

    为了避免自己在那句话上深究,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目的地的想象

    和曾经模糊的回忆里。

    有些事情单凭脑补总会出现各种可怕的想象。不管怎么样,这一趟旅程很可

    能会揭开沐婉荷过去所有的秘密,而我需要做的则应该是无条件的支持她。

    到了云漓附近的镇上时,已经是傍晚了。沐婉荷已经十多年没有回去过,按

    她之前的经验,想进村需要徒步翻过两座山,并穿过一片密林。

    可现如今环山公路已经修好,前两年云漓也通了电,算是国家最后几批通电

    的村落之一。

    我们询问了汽车站的工作人员后,决定在镇上住一晚,第二天租一辆车送我

    们进山,之后再徒步走一段就能到了,相比原来要节省很多的时间。

    当天晚上在旅馆里,沐婉荷一直紧紧抱着我,但是却一句话也不说。她内心

    的矛盾在距离故乡如此之近的此处已经变成了某种恐惧。而这份恐惧,我自然是

    心知肚明。

    十多年前,她在故乡失去了父亲的信任,现如今似乎轮到我了一般。

    虽然我一再的告诫自己,可心里却依旧忍不住的紧张。串联起过往的所有事

    件,我的心情也是压抑而沉重。

    彼此除了紧紧相拥,都说不出一句话,不同的是,她在拥抱自己的儿子,而

    我却在拥抱自己的爱人。

    一直以来将她柔软的身体包裹进怀里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将鼻尖埋进发丝

    ,贪婪的沾染着她的清香。可却依旧无法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我们已然变得一团糟的关系似乎还要经历的混乱。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找到了一俩破旧的小面包,车主是位大姐,四十岁上下

    ,专门帮人拉货。黝黑的皮肤加上那一身的腱子rou简直不输给男人。她为人也很

    豪爽,一上车嘴就没停过。自己的丈夫,儿子,女儿种种,一一道来。

    基本上都是我在搭腔,只有提及到云漓的种种变化时,沐婉荷才会偶尔回应

    几句。

    她这几年跑过不少趟云漓,一开始公路没修通的时候,都是用驴车,板车拉

    ,然后到了山口再背过去。然后再从云漓拉了药材出来卖,日子过得原始的就像

    是上个世纪。

    现在路和电都通了,云漓也不再是曾经那个与外界闭塞的状态。村里的一些

    山产也更加方便流通。可据大姐说,云漓还是有些排外。

    有了公路,原本难以逾越的大山立刻就成了观光的风景区。大姐的车技不赖

    ,小车虽破,兜兜转转倒也稳当。

    我们在崇山峻岭之中忽上忽下,空气中似乎都变得更加清新起来,有着一种

    自然原本的味道。

    大约走了一个来小时的山路,大姐在一个小岔路边把我们放了下来。

    她还要去其他地方送货,所以最后一段进村小路得我们自己徒步了。

    我本来想给点钱,可大姐死活不要,她非说云漓的山神灵的很,去云漓的都

    是贵人,不能收钱。

    听到山神二字的时候,沐婉荷脸色明显阴冷了下来。匆匆和大姐打了个招呼

    ,拉着我

    就往小路走。远远听见大姐在身后笑着嘀咕到,这小媳妇还挺心急。

    可沐婉荷的心神压根就不在原地,所以对此也毫无反应,我倒是忍不住的有

    些脸红。

    这条小路虽然简单的修整过,但很明显是建立在原有山路的基础之上,所以

    沐婉荷显得很熟悉,只是脚步有些重。

    四周松杉葱郁,生机盎然,鸟鸣声不绝于耳,就连呼吸都似乎有些臆想中的

    甜。可身着黑色绣花长裙的沐婉荷就像是一团行走这绿阴如盖下的乌云,与这片

    郁郁葱葱格格不入。

    我甚至在她浑身散发的惶惶不安中找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恨意。身旁的我也

    没了欣赏景色的心思,只能把她冰凉的手紧紧的握住。

    一路上她都在出神,脚步也很慢,就这么磨磨蹭蹭的走了大约四十来分钟,

    我们才从这片林子里探出脑袋。

    前路由原本的平缓突然一路向下蜿蜒而去,直通向这个山谷之中的小村落。

    整个村子走势南高北低,依山而下。

    放眼望去,四周环绕的苍茫大山如同卧龙盘踞,尤其是南面那座俊山高耸入

    云,亦如龙头,而云漓便像是一颗夜明珠掩藏在龙首之下。一条清澈泛绿的河溪

    如同龙涎从山上迸涌而下,分作两条划过村子,最后汇聚到北面的一汪碧青湛绿

    的大湖之中。

    村中的建筑依山或依河成弧形而建,鳞次栉比,每栋房屋之间的距离几乎相

    同,宛如是一轮月牙,拥抱着北面的湖泊。

    俯瞰之下,一如日月相应。

    我对风水之类的东西是一窍不通的。但眼前的一切却还是让我这个十足的门

    外汉目瞪口呆。这种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鬼斧神工的布局设计简直不像是出于

    凡人之手。

    恍惚之间,我真的有种将要踏足仙境的错觉,这里面住的不会都是像沐婉荷

    这样的仙女吧。

    沐婉荷站在我的身边也凝神着山谷里的一切,末了看着南方那座大山默默的

    出神。

    「这就是我和你出生的地方,云漓。」沐婉荷看着远处轻声对我说着。

    我扭过头看着她,有几分不敢相信。「我也是在这里出生的?」

    沐婉荷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自顾自的往山下走。

    等彻底下了山,我才发现,这到村口不足五十米的路上居然立了三栋木制的

    大牌坊。从低到高,都是四柱三间七楼的牌楼。楼身刻满小字,楼顶四角立着麒

    麟,下面挂着荷花灯。

    牌楼的木漆有些陈旧,而耸出脊外立柱云冠也已经斑驳不堪。但还是能看出

    些许人为修缮过的痕迹。

    扇牌楼上刻着「冰清玉洁」四个字,第二扇刻了「节劲三冬」四个字,

    最后一扇则刻了「柏舟苦节」四个字。

    而那些模糊的小字应该都是在叙述某段往事,因为沐婉荷一路低头向前,丝

    毫没看这三扇牌坊一眼,我也不好意思停下细看。

    不过只看门头的字基本就能确定,这三扇应该都是贞洁牌坊。

    我追上沐婉荷想了想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妈。」因为之前约定好,回了老家不能再叫她婉荷姐了。而这声妈让我颇

    为不自在。

    沐婉荷停下步子,低头嗯了一声。

    「这牌坊是谁造的啊,看着好像是纪念哪个大人物一样。」

    沐婉荷这才抬起头看了眼那柏舟苦节几个大字,眼神复杂且不安,她抬步缓

    缓走到立柱边,轻轻抚摸着。

    「现在已经不知道她的名字了,我们都喊她安夫人。这牌楼就是纪念她的。」接着沐婉荷轻声叙述了一段不知真假的往事。

    事情要追溯到明朝朱祁钰时期的夺门之变。夺门之变后,朱祁镇重夺皇权,

    为了稳固地位,他接连谋害了兵部和吏部尚书于谦,王文。

    而当时的锦衣卫镇府使安大人原本并不会收到牵连,可偏偏当时权势滔天的

    石亨有一个侄子看上了安大人的结发之妻云漓。

    于是他被于谦保荐的旧事再次被扯了出来,安大人自知命不可保,只得在当

    时指挥使的协助下,先让全家老幼乘夜色乔装远走,自己则留下赴死。希望可以

    用自己一条命换的朝廷对起家人的宽恕。

    云漓知晓后死活不从,安大人无奈之下,只得将其击昏后送上了马车,并留

    下了遗书。

    可不曾想,安大人殒命之后,石亨的侄子色欲熏心,派人一路追赶云漓。

    多亏了家仆院工拼死护主,才保下了云漓和她的儿子。最后穷途末路之际,

    云漓带着剩下的十多人躲进了大山之中,不想竟偶遇仙人,之后她便在仙人的指

    引下,找到了这处福地定居了下来。

    按照安大人的遗愿,如果她们如果活下来,便要更名换姓,于是云漓遵从夫

    命改安为沐姓。

    可云漓只改了儿子的姓,自己却并未从安夫人变为沐夫人。

    云漓有德且聪慧,在山中生灵的帮助下一点一点的建立起这世外桃源,众人

    感怀,便用了她的名字来命名。

    不少外来者误闯进来都不愿离去,云漓便择有德之人留下。渐渐的定居的人

    数也越来越多。

    生活安逸下来后,云漓却十分思念安大人,相传她时常于深夜坐于南山望月

    思夫。

    虽然有许多青年才俊慕名前来想要与之凤凰同飞,却都被她婉拒。

    最后相传云漓活了九十六岁才离开人世,足足为安大人守德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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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漓村民为了纪念她,便立了这牌楼以表贞洁有德,之后女人守贞也成了云

    漓的传统之一。沐婉荷说完了这段往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光听这个故事,倒是有几分玄幻浪漫色彩。但贞洁牌坊这东西在我眼中终究

    还是封建的余孽。

    「进村吧。」沐婉荷又仰头看了一眼牌坊,便领头往村子里走去。

    进村之后,气氛明显就有点不对了。我原本以为在这仙境福地住的自然也应

    该是超凡脱俗之人。可一路上遇到的男女老少早已经换上了花花绿绿的外界衣物

    ,与这古色古香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最重要的是每个看到沐婉荷的人都没有和我们打招呼,大家的脸色全是

    死一般的阴沉,互相之间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偶有小孩子看到外人,

    笑着想要

    跑过来,都会瞬间被父母抱走。

    我们就像是两个瘟疫的传染源,不管走到哪都只能收货到厌恶二字。

    沐婉荷不自觉的就低下了头,看着脚尖只是一个劲的往里走,鉴于他们这种

    态度,我从心底开始生出一股不悦和不安。

    跟着沐婉荷快速的往上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在快接近南部村顶处的一幢木楼

    前停了下来,这栋二层木楼飞檐重拱,碧瓦朱甍,看着年代感十足,即使在这村

    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精致。这要是放在古代,住在这里的人怎么也算是达官显贵吧。

    沐婉荷站在木门前,仰头打量着整座屋子,眼神迷离,山风吹起她的发梢和

    裙摆,带着她的思绪不知去往了何处。

    「沐婉荷,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回来。」

    我和沐婉荷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个熟悉的声音和惊讶的语气扯了回来,而沐婉

    荷更是如同雷击。

    我想都没想转身的同时就挡在了沐婉荷的身前,看着来人。

    「罗素菲,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老是这么纠缠有意思么?」

    罗素菲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套裙叉着手站在坡下,很快就收起了惊讶的神色,

    转而笑的如同邪魅。

    「白风远,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这里也是我家,你们能返乡探亲,难道

    我不能么。更何况,在这里我可要比你身后那位受欢迎多了。」

    我刚想说话,沐婉荷却在身后扯了扯我的衬衣,拉着我推开了木门。

    就在我们进门的那一刻,罗素菲的声音又从远处传来。

    「沐婉荷,希望等你那可笑的伪装被撕破之后,你这宝贝儿子还能这么护着

    你。」

    沐婉荷转过身重重的合上了门,呼吸止不住的急促。

    「妈,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们去看你舅舅吧。」

    沐婉荷温柔的笑着,尽力掩饰眼角的苦涩。她优雅的抬手整理好仪容,接着

    转身帮我折好衣领和袖口,深吸了两口气后终于毫无底气的呼唤到。

    「哥,嫂子,我回来了。」

    敢喊完,侧屋的门就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农妇端着一个药筐走了出来。衣

    着上只能用朴素二字来形容,但面容倒算是清秀。这一方土地的确算得上养人。

    她的眉头快速的皱了一下,随后就散开了。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

    「回来了啊,进来吧。」语气毫无感情,既无久别重逢的欣喜也无亲人相会

    的温情。彷佛踏进他们家门的是两个陌生人一般。

    「嫂子好,我哥呢。」沐婉荷双手紧紧握着包袋,不住的摩擦着,略带尴尬

    的打着招呼。

    「在里屋呢,进来吧。」舅妈领着我们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是……长生?」我一愣,这还是我次听见这么个称呼。转头看了眼

    沐婉荷,她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时间真快,都长这么大了。」舅妈敷衍的说了一句,可脸上连敷衍的笑容

    都没露出来。

    进了正门是一个宽广的堂屋,最里面供奉着几座排位。墙上则挂着一副画,

    上面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手里握着一支草药。

    屋内的摆设都是很有年代感的实木家具,八仙桌,官帽椅。案台上袅袅升起

    的香烟因我二人进入带进的阵风,短暂的失去的形态。

    我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而沐婉荷则是一语不发,跟着舅妈一直走到里

    屋。

    刚进门就看见屋内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脸庞消瘦,泛着病态的

    苍白,呼吸无力而沉重,但依旧能看出他曾经俊俏的面容。

    四周的家具摆设依旧是年代深远,屋梁上悬下许多纸包,一个个像是催命的

    风铃。最里端有个书架,上面则摆了不少线装的书籍。

    从进了这栋屋子开始,我感觉自己彷佛就穿越到了另一个朝代。

    沐婉荷却无暇顾及其他,只是丢下手里的东西,赶忙跑到床前,一把握住男

    子的手,声音顿时哽咽。

    「哥,你这是怎么了!」

    沐叶秋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费力的撑坐起来。

    「小婉,这么多年,哥终于又见到你了。我撑着没走,就是等着见你一面,

    这么多年,你真的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漂亮。看来你终是过得不错,真好!」

    沐婉荷亦如少女,跪在床前,嚎啕大哭。

    「哥……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这样了。」

    「生老病死,物理常情,别哭了,让哥好好看看你。」沐叶秋的声线虽然孱

    弱,却有着和沐婉荷一样的温柔。

    舅妈在一旁低头叹了口气,转身就出去了。

    沐婉荷抬起头,顾不得擦拭泪珠,

    「哥,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我带你去城里,去大医院看,一定能看好的,小

    婉现在有钱,我带你离开这里。」

    沐叶秋依旧含着淡淡的微笑,伸手抹去沐婉荷脸上的泪珠。缓缓摇了摇头,

    随后抬眼看着天花板。

    「你忘了哥是干什么的了。釜沸脉已现,大限将至,再无回天之术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了,医者难自医。你为什么拖到现在……」

    我很久没见沐婉荷哭的如此伤心。她的情绪一直和我牵扯在一起,可此时我

    却只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舅舅并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逐渐泛起光亮。

    「你是长生?」

    沐婉荷闻声匆匆擦了把眼泪,转身把我拉了过来,和她一起跪于床前。

    「是,他是长生。」

    虽然完全搞不清楚这个称呼是哪来的。但我还是很配合的喊了一声「舅舅」。

    「好啊,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一表人才,眉宇之间都是英气,来,把手伸

    过来。」

    我看了沐婉荷一眼,随后便顺从的把手伸到沐叶秋面前。沐叶秋伸出双指,

    搭于我的脉间,微微闭起了双眼。

    过了片刻,他笑着拍拍我的手腕,虽然说话已经气若游丝,但却透着一股欣

    喜。

    「从容缓和,应指有力,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外体强健,精气

    十足。好啊,好!」

    「哥,我们去大医院看看吧,小婉求你了,你不能躺在这里等死啊。现在的

    医院水平已经很高了,去了肯定有希望的。」沐婉荷依旧在努力想要说服沐叶秋。

    「小婉,我的身体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这一切都是命。你以为你哥就一直

    待在这村里么。其实病状初现时,我就出去看过了。我这病无药可医。别再白费

    功夫了。」

    沐叶秋说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眼扫了一圈。

    「对了,俊和呢?他没陪你一起回来?」

    「我们三年前就分开了。他也已经成了家,现如今,只有我和长生两人生活。」沐婉荷似乎是早就想到了他会问这一点,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沐叶秋的眉头轻轻拧了起来,「怎么会这样,难道是……」

    「嗯,他都知道了,和所有人一样,他不愿信我。」沐婉荷说的轻描淡写,

    可只有我知道,这其中蕴藏了多少的心酸和痛苦。

    沐叶秋轻轻拍了拍沐婉荷的肩膀。

    「别这么说,哥一直都是相信你的。可当年哥没用,保护不了你,对不起,

    小婉。」

    「哥,你千万别这么说,你已经尽力了,那不是你能凭一己之力就能扭转的

    局面,何况那时候我们都还只是孩子。对了,你侄子可有出息了,这次高考全省

    第二名呢。」

    沐叶秋欣慰的点点头,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上天是公平的,也总该给你一个好儿子。长生,你可要好好照顾你的mama

    ,她这辈子太不容易了。想当初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身怀六甲,她经历的苦难是你

    远不能想象的。」

    沐叶秋话音刚落,沐婉荷大惊失色,连忙喊了一声,「哥!」

    我匆匆点头之后也回过了神,诧异的看着沐婉荷。沐婉荷脸颊微红慌忙岔开

    话题。

    「哥,就别再提这些陈年旧事,都过去了。」

    「旧事可以不提,但话我还是要说。」沐叶秋的态度很是坚决,他把目光移

    到我的脸上,眼神里全是期盼和托付。

    「长生,你要记住,我死以后,这世上真正关心爱护你母亲的人就只剩下你

    一个。母子相依为命,多有不易,你要尽全力守好她,她本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却受命途所累。切勿再让你母亲受到伤害。」

    我没有回答,只是非常郑重的点了点头。

    「小婉,这么多年,两次回来,都让你经历这生死离别,你别怪哥残忍。只

    是我不见你这一面,去也不能瞑目。如你所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千万不要

    深陷其中。等我去了以后,这地方你也就别再回来了。人心险恶,你要好好善待

    自己。」

    沐婉荷已然到了伤心处,抓着沐叶秋的手泣不成声。

    两人断断续续,聊了很久,但都很自觉的避开了过去的事。我安静的待在一

    遍听着。对这个家族也总算是有了大体的了解。

    沐家是个行医世家,行医的历史传承往上可以追溯到清朝顺治年间。而且沐

    家每一代当家都对医学极有天赋,根据当地的环境创下了许多偏方,可算是造福

    了一方百姓。到了建国之后,信息流通越来越顺畅,许多临村甚至更远的地方都

    有人慕名而来求医问药。

    在云漓,沐家的地位是极其崇高的。可如今家道中落,到了沐叶秋这一辈,

    却没了后代。也就是说,沐叶秋如果一去,沐家几百年的传承即将无以为续。

    可沐叶秋对此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伤感。他的话里行间除了对沐婉荷的不舍与

    内疚,就只剩下一股轻松。

    到了傍晚时分,沐叶秋已经有些疲倦,于是沐婉荷便带着我离开了里屋。

    我跟着她踩着吱嘎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在走廊的最里面有一扇红木门,

    门后就是沐婉荷曾经生活了十七年之久的闺房。

    推门而入,并没有想象中的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反而打扫的很干净。

    沐婉荷走到里侧的一张竹床坐下,抬头一点一滴的环视的房间的点点滴滴。

    我安静坐在她的身边,没有打扰她追忆过往的思绪。

    房间不算大,但家居摆设一应俱全,我彷佛能看到豆蔻年华的沐家小姐,坐

    在木蹋上对着镜台整理头发,或者站在隔柜后把玩那些不算精致的瓷器小摆件。

    或者守着宽大的后窗,手握一只山花,看着远处的重峦叠嶂。

    虽然沐婉荷对自己的过去闭口不提,我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好奇,想要了解

    她幼时的岁月,在这与世封闭的桃源,她是怎样一天天出落成如此的动人模

    样。

    「风远,mama有点累了,隔壁是客房,你今晚就睡在那边吧。」沐婉荷望着

    案台上一个青花瓷的花瓶发呆,缓缓吐出了一句。

    我本想劝她几句,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好。」我答应着,拿起自己的背包出了门。看样子今晚大家都没有什么胃

    口吃饭。不过倒也没人来喊我们吃饭,想来舅妈也是碍于舅舅的面子,可心底估

    计还是对我们无甚好感。

    进了隔壁的客房后,我丢掉东西就上了床,摒弃一切杂念开始睡觉。

    今天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其中有不少碎片我都能拼接起来,整理成一个不太

    美好的故事,可我不想那么做。我甚至想先沐婉荷一步,把这一切都忘个干净。

    毕竟在遥远的市里,我和她还有一段崭新的开始。既然过去不美好,那还何

    必记住。

    不多会儿,就明显感觉到外面的光线逐渐黯淡了下来。山里到了晚上还隐隐

    有些凉意。我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坦然的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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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一直是浅眠,不知睡了多久,就觉得怀间一阵凉风袭入,还未待我睁开

    眼,一个更凉的躯体满满当当的塞进了我的怀里。

    只是那发间的清香已经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我睁开眼,伸过手去把被子重新整理好,然后环着她又往怀中紧了几分。

    「妈,你怎么了,身上这么凉。」

    「风远,我害怕,我哥就要死了,我却救不了他。」沐婉荷轻声呢喃着,像

    是失去了雨露滋润的花朵,开完这一季就要花落归泥一般。

    我很想安慰她几句,可说起来,我还是次见到我这位舅舅,完全摸不到

    头绪。

    而沐婉荷却一甩之前的沉默。

    「我真的好害怕,真正对我好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我感到好孤独,他们真

    的都是我害死的么。真的都是因为我,沐家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么?」

    我听完这话,惊讶的抓紧了她的肩膀。

    「你怎么会这么想,舅舅是因为生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多年没回来

    ,沐家的兴落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沐婉荷用力把头埋入我的臂弯,把心里的苦涩全都吐了出来。

    「他们说我命格犯擎羊入地劫星,大凶之人,克六亲,多是非。是家里的灾

    星。风远,我会不会也害了你啊,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活着。」

    我抬

    手顺着她的发顶一缕缕的轻揉而下直到背心,细声慢语的说道:「说实

    话,这些东西我是不信的。如果非要按命理来说,那每个人的命途都是既定的,

    无所谓克与不克。把自己的不顺遂归咎到他人的身上,本就是懦弱和愚蠢的表现。」

    待我说完,沐婉荷却没有出声,于是我又补充道。

    「如果你真的要相信这个,那你就更应该好好待在我的身边了。」

    「为什么?」沐婉荷微微抬起头,黑暗中,我只能看见她脸庞模糊的轮廓,

    可那不断喷洒在我脸颊上急促和温暖的热气却在告诉我她有多期待我的回答。

    「师傅很早就给我算过命,他说我命带天德天乙,正印星旺,不刑不克,命

    硬的很,无论遇到什么危难,都能逢凶化吉。」

    「真的么?」沐婉荷急切的反问道,想要得到我的确认。

    「这我骗你干嘛,所以就算你真的灾星,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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