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虫潮（BG微H）

    她醒来，唇、皮肤和肺部，浑身都被焦灼感淹没，眼前也是焦渴的白。她闻到魔兽留下的气味，但更多的是闻到干涸的血。

    大脑还残留着对左臂的感知，但实际上那里已经空空荡荡。银色的莲花已经破败，被碾成了巨石的一部分。

    她像一个残破的手风琴、一棵快要死亡的枯树一样呼吸，并确信她已经来到了没有任何魔力的囚禁九头雀蛇的最底层。

    她的感知和思考被走近的死亡夺走了，觉得世界是记忆深处，前世少年时弹奏的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她滚下巨石，勉强把自己拖到一棵树边。

    她歪着头，眯着眼，不自觉地想起许多画面，它们自己浮现在脑海中。

    她在爱德华庄园的舞蹈室里和许多女孩学跳芭蕾，在地下城房屋的尖顶上任由寒风吹拂，在月光清亮的雪夜里让血液迸溅，在阿玛小姐的卧室里弹奏羽键琴，在或柔软或僵硬或奢靡或简陋的床榻上让两个物种的汗液交融。

    她勾起一点唇，似是嘲讽。

    几条银蛇为她身上的气味所吸引，从草丛后探出身体，吐出猩红的蛇信。她一动不动，很快蛇就游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抬起头，呼吸略略急促了一些，并且开始渗出微汗，一切在死亡面前开始飞速后退。

    在银蛇的獠牙刺入她的动脉的前一秒，如同远古的雷鸣的狂吼响起，她失焦的眼眸微微凝起一点焦距。

    无比庞大的魔兽，大于她所见的所有，昭示着那浑浊肮脏无处堆放的巨量魔力。几条银蛇陷入了诡异的狂乱，被碾成rou浆。

    她被羽翼缠住，几乎瞬间就被运到了阴暗潮湿的地xue中。

    她落在泥潭中，就像一尊美丽被永远定格在苍白忧郁和无机质中的大理石雕塑染上了污泥，很快又被漆黑滑腻的蛇躯缠绕。

    她感应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魔力，枯井般的身体立刻开始疯狂吸收，这使她有力气看清楚面前发生的事——

    这有几分滑稽，情形似乎和她初次遇见康拉德所差无几。可无论是她还是面前的巨兽，都与那时截然不同了。

    她撑起上半身，剧烈地呼吸起来。

    巨兽在她面前扭曲地变幻，不断缩小变形，最终变成了立起来足足有三米高的人身蛇尾的雄兽。

    从这时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人形起，她就笃定这是一只纯粹的没有任何文明雕饰的野兽，这笃定十分深远，延伸到他们相处后的许多年。

    山脊般高耸的眉骨和鼻梁、丰满的唇，深陷的眼窝，介于古铜色和蜜色之间的皮肤按照自然的规律粗野原始地拼凑。翡翠浓绿的狭长上挑的蛇眸、线条流畅的长窄脸形以及无眉使这张脸笼罩着混沌的妖冶美。

    头发是漆黑而卷的及臀长发，凌乱肮脏地纠结在一起，浓密如波涛起伏的被浓墨染黑的河流，在这具布满狰狞青黑纹路的身躯上流淌。他的人身肌rou隆起，没有赘rou的腰部强壮得有她的腰的两倍厚度，但整体却合比例，极其符合“绝对的雄性”的刻板印象。

    獠牙从发出吼声的嘴中探出来，毒涎滴落在泥潭中，发出滋滋声响。

    他一瞬间动了，猛地压在她的身上，足有一人环抱粗壮的漆黑蛇尾肌rou蠕动，缠住她的下半身，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气味混合着泥潭的脏臭塞满她的鼻腔，令人作呕。猩红而长的蛇信探出，缠住她的脖颈，然后开始在她的全身游移。

    她挣动着，奋力踢了几脚身上的野兽，虽然力量微弱，但没有受到一点回击。

    她恢复了一点体力，但无益于让她逃出生天。她完全没有想过被吃掉的其他可能。

    雄兽雷声般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颊侧，张大的嘴已经虚虚咬住她的脖颈，她在天旋地转中感觉到什么带软刺的巨大的东西塞进了并拢的腿间。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视线逐渐清晰，看清楚了那两根顶端膨胀成刺球，尺寸远比人类大得多的怪物，它们在她的腿间摩擦戳弄。

    喉咙陡然泛起被胃酸腐蚀的痛感，她在雄兽身躯的压制下，死死抓住身下的泥土，勾起冷笑，断断续续地嘟囔：“恶心的变形虫……”

    很显然，这条没有和人类交配经验的蛇对着她发情了。这让她不得不推翻之前的一切心理预设。刚才她吸收的魔力，多半是由这条蛇身上溢散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一层最大的魔力源就在她身边。

    但非常可悲地，取得的方法似乎只有一条，而且她并没有很强烈的活下去的欲望。她已经在刚才的幻觉中对死亡敞开了双臂。

    又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是发动自杀性魔法，还是开始阿普利比教授的流程。

    她在黑暗和潮湿中闭上眼睛。

    片刻后，她用掉身体里最后的魔力，激发了她特意保留的，蛰伏已久的粉红药剂的残余药力。

    当浑浊肮脏如泥的巨量魔力在体内爆发时，透过上方雄兽小山般的身躯，深青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地xue顶部。她溺水得救般湿淋淋地喘息着，被流放的意识和感知潮水般回到了躯体中。

    红的，黑的，白的，交织在一起，变成无穷无尽的深渊。

    ……

    开战初期，朗基努斯中枢由于强悍的战争能力，几乎摧枯拉朽地席卷了人类域和人面蛛的附属领地。但在人类域统治者坚强的抵抗和拉锯之下，中枢的问题逐渐暴露——在特殊战战士蒙德和多莉丝出走后，部分参与过中枢实验的战士归顺人类域。再加上女神未发挥出全力，一时同盟军的局势竟然逐渐好转，惊掉了自认为事不关己，拿着报纸消息当下午茶点缀的人类贵族的下巴。

    在一场最新的重要战争中，银莲王宣布正式参战，并以强势的胜利作为见面礼。

    人类域为庆祝这场不可思议的胜利，在皇宫内举办了奢华的宴会。出于对后续战争的考虑，同盟军的重要领袖均会参加。

    这场战争毫无疑问把人面蛛家族推到了权力的中心，魔兽们争抢着讨好尤塞恩大公，他发挥着无可代替的支柱作用。

    ……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待在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玛努艾拉下的手？”

    “是的。正如信上说的那样，她污染并且控制了阿波罗……美纳斯重视这只魔兽。”

    “……我……”

    “我永生不会放过玛努艾拉……！”

    ……

    画眉rou、柠檬和鳟鱼做成的rou馅饼散发着nongnong香气，紫红的葡萄酒在水晶灯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光辉，添加了rou桂和丁香的蔬菜浓汤被喂到魔兽幼崽的小嘴里，黄金餐具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良辰美景令人沉沦。

    康拉德一身漆黑，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的衣香鬓影。

    一个容貌娇美身材修长的人类女奴走近，端着酒，万分恭敬谦卑地喊：“大公……”

    他恍了神，抬起头。

    “康拉德！”

    站在小木屋的床边的少女有一头微卷的漆黑齐臀长发，皮肤白皙细腻如膏脂，双唇艳红如樱桃和玫瑰，身材窈窕修长，妖冶华美的深青大眼缀着笑意。她穿着纯白的长睡裙，一只手用银盘子端着夜宵，一只手落在坐在床沿的他的脸上。

    她细细地亲吻着。

    女奴眼珠转了转，敏锐地察觉到了怪异，在被砍头的前一秒快速地退下了。

    他从幻觉中恢复，苍白瘦削，颧骨高耸，狭长的血眸旁已有了皱纹的脸无法克制地抽动了一下，便恢复了冰冷和内敛。

    他似乎只是显得疲惫了一点，只有颤抖的手和眼中流下的眼泪昭示着那无与伦比的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