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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并不是独一无二的。谁能保证上苍只眷顾自己呢?即使他是皇帝,也没有这样的自信。皇帝就这样默默地听完了整整一首曲子,这是殷*在冷宫弹的那一首,她自幼研习琵琶,一双巧手诉尽悲欢离合,从前对她虚以委蛇的时候,皇帝听过许许多多的曲子,也不乏令人印象深刻的,可殷*此刻弹的这一首,他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于是他问了:“这首曲子……可有名字?”殷*说:“本来没有,后来有了。”“此谓何名?”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一字一句的说:“白,骨,声。”皇帝猛地倒抽了一口气。“圣上应该很想知道为何要叫这个名字吧。”殷*拨动琴弦,看向天边。阳光正好,姹紫嫣红开遍,绿意盎然,可她一点也不快活。“因为这是死人才能发出的悲伤与叹息,活人就算有了谱子,也弹不出来。”这是属于死人的曲子。皇帝的眼神已经十分明显了,但殷*什么也没说,她更没去看,因为她什么都明白了,只是她并不想跟皇帝将一切都说开——该阴暗的就让它阴暗下去,骤然放到太阳底下,一切黑暗无所遁形,那么只会更难堪。等到她抬起头,皇帝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殷*无法从他的外表看出他此刻的心理活动,便对皇帝说:“臣妾乏了,圣上,请容臣妾先行告退。”皇帝站起身说:“朕跟你一起回去。”其实她就是不想跟他一起回去呀,这种事情彼此应该都是心照不宣的吧,只不过皇帝就算能想到她的重生,也永远想不到她为了重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皇帝自然也想到了,其实当他去冷宫接殷*,但她却并没有表现出欣喜的时候,他隐隐就有了一种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因为重活一次的关系,他很惜命,也因此并没有在聚翠宫留宿,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杀殷*。明明杀了她自己就没有生命危险了不是么?也许他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温柔善良的殷*,让她可以做出杀人破心,剥皮取骨这种残酷的事来。不,也许他是知道的。爱。与嫉妒。因为爱才嫉妒,因为不被爱,嫉妒逐渐变成了恨。但自己就没有错吗?因为自己是皇帝,是九五之尊,那么欺骗一个弱女子的爱情与信任,最后又背弃她,让她一个人在凄清的冷宫中等了一十三年,自己就没有错吗?寻常男子负心薄幸尚且要为人不齿,缘何因为自己是皇帝便可以幸免呢。皇帝心中只有江山,当时国师势力猖獗,先皇沉溺声色犬马不问朝政,可以说他登基的时候,是整个王朝最危险也最容易崩塌的一年。但是——无论如何,即使他有无数个理由,殷*都是无辜的。她只是爱他,信任他,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也因此皇帝无法下手去杀她,其中固然有愧疚在,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情愫影响。皇帝总是忍不住去想,她下手杀他时,为何要哭?一边哭一边将手伸入他胸膛,捧出一颗鲜红的心,他甚至可以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痛苦的灵魂。是他把她染上黑色,让她带着nongnong的恨与自我厌弃,最终走上一条不归路。那把琵琶,有一半,是他的骨头。而另一半,是殷*的。☆、第六十八碗汤(六)第六十八碗汤(六)身为冷宫废人,殷*知道,自己终其一生,也只能老死在这里了。她没有资格见到皇上,皇上也不会再来接她出去,她用了十三年才想明白这一点。但是她至死也要与他,骨rou相缠。所以在挖出皇帝的白骨后,她也取出了自己的骨头。从腿部开始,那样钻心的、令人绝望却又清醒的疼,她哆哆嗦嗦的,用这些骨头做成了一把粗糙的琵琶。她还抽出自己的筋做了琴弦——但这样的一把琵琶,散发着血腥味,弹不出任何声音,然后她抱着琵琶慢慢死去。殷*在死前做的事足以震惊天下了,弑君,抽骨,她是活生生疼死的,当时皇帝的魂魄就站在一边,在殷*死后很久他都没有离开,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又莫名其妙活了过来,身边躺着的是他心爱的周皇后。然后他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去想,最后仍然没能控制住内心渴望,前去冷宫将殷*带出来,给她荣华,让她恢复贵妃身份,可是——可是他仍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现在她也重生了,皇帝就更不明白彼此之间互相折磨是为了什么了。回到聚翠宫殷*便去休息了,休息期间也仍然抱着她的琵琶,皇帝见过这把琵琶的雏形,却不知道她是如何做才能让琵琶变得如此完美的。那上面的骨头是他们二人的,这似乎在冥冥之中代表了什么。即使琵琶完美,她又是如何带到这一世来的呢,这其中疑点重重,但皇帝实在是想不明白。他自然是想不明白的,他又不曾去过奈何,亦不曾跳下忘川,更不曾经历过那几千年的苦难煎熬,他怎么会明白?世上无人明白。觉得不够痛,觉得无关紧要的人,他们都不是殷*。真正泥足深陷于苦痛之中无法挣脱的,是殷*,不是别人呵,她挣脱也好,堕落也罢,谁都无法拯救她,也谁都没有资格去置喙。这是她的选择,是她的命运,是上苍所赋予,不允许拒绝,也不允许反抗的命运。感同身受这种事,你以为只要嘴巴上说说就可以了么?没有经历过相同的事,你有什么资格说解脱?但凡被苦难包围,便要痛至神魂俱裂,然后你才会明白,死了比活着好,灰飞烟灭比六道轮回强。殷*蜷缩在床上,她不喜欢躺开了睡,那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琵琶此刻也栖息在她怀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异动。即使是在沉睡中她的手也仍然无意识地在琵琶中摩娑着,死后去到奈何,她带着琵琶跳下忘川,琵琶不是活物,在忘川便安然无恙,她那会儿性格柔弱,什么都怕,却仍然要为了琵琶拼命。只因为那是她跟皇帝唯一的联系,他们白骨相缠,才有了这把没有声音的琵琶,后来她再也无法离开,也许有朝一日她放下皇帝,也无法放下这把琵琶。她想要将皇帝的魂魄彻底锁入琵琶中,让他永远陪着她。锁起他的欺骗和背叛,锁起他的无情与残酷,锁起他的辩解与感情,完完全全就属于她一人。再也不会有什么周宝林周皇后,也不需要什么皇子公主,就他跟她,还有彼此的白骨。这是她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