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75
竞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她根本不信,还是笑着说:“连我都讨厌自己。”但他听得出来,她已费了极大的力气控制着哽咽的声音,也感觉得到温热的泪落在他胸口。终于,他像是认了输,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两人贴在一起,湿了的衣服是冷的,身子却是热的,像是这世上仅存的暖意。他扣着她的后颈吻她,从嘴唇到锁骨,再到身上的每一处,直至她口中只剩细细碎碎的呻吟。她脑中尚存着那一点温热的麻痹,却还是觉得他的身体比她的更加炙热。她于是放了心,以为他一定是原谅她了。明天,便又是囚牢中普通的另一天。大约只有唐竞自己知道,他并非是要占有,只是想在离别之前记住她的一切。夜深,唐竞又去张颂尧的私藏中拿了一瓶酒,启了封,除去木塞,自斟自饮。而后,他拿起电话听筒,拨了福开森路公寓里的号码。那边接起来,轻柔的一声“喂”,是苏锦玲的声音。“我现在过去。”他对她说。苏锦玲似是有些意外,却还是回答:“好,我等着你。”他应了一声挂断,再打到锦枫里外院门徒的住所找谢力,说他喝多了,需要一个司机,送他去福开森路。临走前,他回到卧室里,坐在床边看着周子兮沉睡的样子,面颊与裸露的肩头在些微灯光下带着柔和的光晕,依旧如官窑细烧的瓷器。隔着一条薄被,他摸了摸她的背脊。她睫毛轻轻掀动,半梦半醒。“明天记得去上学。”他对她道。她点点头,拉着他一只手,又睡过去。他看着她,想要再吻她一次,但终于还是作罢了。一半是因为一身酒气,近似亵渎,另一半是却是因为那种感觉。他从前也曾有过,只是此刻尤为真切——张颂尧的灵魂还在这座房子里游荡,唇边带着一抹薄薄的笑,正看着他们。他迫着自己站起来走出去,转身关门的时候也没再往里面看一眼。那天夜里,谢力倒是没有像平常那样在与人打牌或者推牌九,大约此地都已经知道他善赌,不肯再给他送钱。接电话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也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喝酒。来到小公馆,唐竞已经坐在车里等他,仰头靠在后排位子上,好似醉意懵懂。“去福开森路?”谢力开门坐进来,只问了这一句。“是。”唐竞也只应了一声。直到车子发动,驶出小公馆的大门,他才又开口道:“我要求你一件事。”林荫道两侧是路灯洒下的光晕,圆圆的一个接着一个,但远处前方却还是沉在一片黑暗中。谢力只是握着方向盘,默默听他讲。“金利源码头有一艘法国货轮叫永固号,GuyMongeau,明天上午离港,开往马赛,”虽然时机糟到不能再糟,但唐竞只能说出来,“你带她来的,还是你送她走。”谢力自然知道,这个“她”只能是周子兮,却仍旧不语,也没有回头。唐竞明白这是不愿意,大约还是为了雪芳那个女人,但眼下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我知道你想留在上海,等这件事完了之后,你再回来。我会给你留下钱,足够你……”足够你买到那个女人,他想要这样讲。可话到嘴边却又停了停,似有隐约的感觉,那个女人对于谢力来说有特别的意义,不能用金钱衡量,就如他对周子兮。“不是钱的事……”谢力果然打断,摇头笑起来,几分苦涩,几分自嘲。唐竞于是看着他,只等一个答复。“要是她像上次一样不肯走呢?”谢力终于问。“就算绑着也得带她走。”唐竞回答。谢力只当是句笑话,抬头看见反光镜中唐竞的面色,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我可以相信你吗?”唐竞又问。谢力沉默,似是想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唐竞总算松一口气,此去路途漫长,他总得让她身边有个熟悉的人。“这船可靠吗?”谢力已经开始考虑更加细节的问题。唐竞点头。“你确定?”谢利将信将疑。船漂在海上不是一日两日,中途还要靠港,香港、槟城、新加坡,仍旧有不少帮派的人,期间什么都可能发生。“永固号是穆先生的船,已经得了那边的话,只要你们上了船,就一定不会有事。”唐竞想了想,还是说出来,既然最要紧的都托付了出去,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呢?“你去找了穆先生?”谢力十分意外。他也知道唐竞身后一直有人跟着,这个时候私自去拜访穆骁阳,简直就是公然的背叛。唐竞听见这一问却是笑了,回答:“你放心,张帅不知道。”至少,现在还不知道。直到锦枫里发现他已经把周子兮送走,张林海才会意识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穆先生为什么要帮你?”谢力又问。唐竞还是笑,并不回答。穆骁阳为什么要帮他?他这样的人,除了自己,又有什么可以用来作为交换的呢?就连要找穆先生,未必需要见到本尊,这一点他也是直到今天才刚确定的,就在他困兽般走在锦枫里迷宫一样的窄巷中的时候。“那到了马赛之后呢?”谢力见他不答,便也不勉强,腾出一只手摸了支烟叼在嘴上,又去拿打火机。“我会叫苏锦玲发电报去日内瓦吴先生那里,”唐竞平铺直叙,“到时候他会安排人去接你们。”谢力手中的打火机发出轻微的叮的一声响,小小一朵火焰晃动了一下,很快便又熄灭。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重又打了一次,点燃了那支烟。孤岛余生15.3次日一早,苏锦玲做了早餐,唐竞吃完,与她道别,就像任何一个寻常的日子一样。从福开森路公寓出来,他回到事务所准备文书,又联络了纱厂同业会的几位老板,一同去租界法院。这一趟是为提出一项动议,拒绝接受移交军事法庭的安排,要求案件继续留在民事法庭,由租界临时法院与华界特别市法院共同审理。这租界临时法院其实开张还没多久,负责这桩案子的推事根本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但曾经的会审公廨照搬英美那一套,倒是的确有动议这一说。照道理,法院接到动议之后,就该举行听证会,对动议所提的要求做出决定。只是如今这道理还是不是道理,又有没有人认真地去讲,就彻底是个未知数了。已是近午时分,他让几位老板先行离开,独自在法院写字间外等待,等着里面推事和书记官商量出一个结果来。时间分秒过去,他看着手表上指针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