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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多发灾祸,不是洪水便是旱灾,不少住民被迫背井离乡,大包小裹,扶老携幼,一群群褴褛肮脏、垂头丧气的,一股压抑的氛围在其间弥漫,加上这雨后闷热的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江循混迹其中,也作悲惨状,埋头走了一段,便远远窥见了粥棚上方蒸腾的暖气。 江循心中大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很快,蜿蜒的人流便越来越慢,最终江循也挤不动了。 从粥棚前排出的队伍长龙足有半里长,江循有点苦恼地抓抓头发,观察了一下天色和队伍流动的速度,也算不出究竟要排多久。 除了在现代买火车票挤春运外,江循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的盛景了。 闲得慌了,他索性扭着脖子左右看。 他一看不要紧,居然捕捉到了一道琉璃白的身影,与难民的队伍混在一处,他身上干净,衣裳华贵,因而显得格外扎眼。 江循继眼前一白后,体验到了眼前一黑的感觉。一句“卧槽”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就果断蹲在地上,不敢动弹了。 ……玉九? 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第82章 烂柯山(二) 江循抱膝蹲地, 隔着丛丛腿林, 还能看到那琉璃白衣的翩翩公子, 江循压根儿不敢起来,把自己抱成一个团儿,施粥的队伍往前挪一点, 江循就迈着鸭子步往前蹭一点。 阿牧都看不下去了:“小循。→_→” 江循正紧张着,脑海里乍然响起一个声音,惊得他比手画脚的:“别吭声!别吭声!他要是看到我会弄死我的!” 上次一不小心浪大了让他给自己跪下拜了个早年, 江循跑的时候压根儿连头都不敢回, 生怕玉九解了灵力过来把自己摁翻在地。 想到上次卧床数日再起不能的遭遇,江循还是觉得下体发凉, 脑袋也隐隐生痛,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阿牧:“→_→小循, 你忘记玉邈是听不见我的了吗。” 江循伸着脑袋观察着那双腿,生怕他朝自己靠近:“……万一能听见呢。” 阿牧:“……” 江循望着那双随着人流一起涌动的腿, 修长笔直如同白杨,每迈一步,宽松轻薄的衣裳就被顶起, 隐约可见漂亮的肌rou线条, 饶是知道自己在躲藏中,江循还是忍不住把脸枕在了自己的胳臂上,欣赏着那一双双泥腿间那一抹亮到让人头晕目眩的光,喃喃自语:“……还蛮想他的。” 而不远处的玉邈,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难民望着他时敬畏的目光, 手提着广乘,指尖无意识地在剑柄上摩擦。 紧贴在他腰间的单环玉沁出guntang的灵力,烧灼着他的侧腰肌,指引着另一半命玉的方向,温润流光在他腰间蔓延。 ——命玉在接近另一半时会产生特殊的感应,而自从江循从东山出逃,玉邈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清晰的感应牵绊了。 ……他感觉起码过了十年有余。 玉邈记得自己曾在调查中查到应宜声有一个故友,那人在应宜声身死后,还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到殷氏为他收敛尸骨,才一路循迹追到这里的。 他想,江循如果得到消息,总会赶来这里。 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样快。 玉邈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那拥挤的人群中,强行按捺住自己跑过去把那个脏兮兮的家伙拎起来的冲动。 此处人多,不好下手,若是吓跑了更不好收场。 ……况且这家伙还有可能变猫逃跑。 那厢,江循紧张得很,把阴阳抱在怀里,阴阳伞骨上流转的灵气尽数被那混沌凶兽所制的伞面吞没,凶气与灵力相济,倒是两两抵消,因此江循并未察觉到那灼烫的感应之灵,也未察觉到数米开外,一双正盯紧了他的冷淡眸子。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江循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刮也觉不出冷,只觉得疲倦潮汐似的涌上来,他蒙着头往前移动,不知这么蹲了多久,再一抬头时,竟然已经看见了粥棚的暖棚支架和篷盖布。 这里的陈设简陋得很。一个半人高的大号木粥桶摆在一面有点简陋的木桌上,一方地灶还在熊熊地烧着火,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粥棚背靠着一面垂直的峭壁,三面挂檐板上已经生了霉菌,菌群已经深入木质当中,留下斑斑点点的陈迹,但看样子曾被粥棚的主人精心地刮过,霉斑四周还残留着新鲜的翻卷的细木茬。篷盖布是粗麻质地,尽管难看了点,但胜在厚实。天从刚才起就没停过雨,细小的雨丝儿扑在麻布片上,发出悦耳且节奏急促的沙沙声。 接受施粥的难民们人手捧着一只瓷碗,有的捧着两三个,或大或小,花花绿绿地暖在手里,每个人的眼睛都锁着那冒着腾腾热气的木粥桶,还有粥桶不远处的地炉。 地炉底下的火烧得正旺,潮湿的木柴在灶内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很快,新一炉的粥就出锅了。 江循抬起眼来,只见一个穿着天青色衣裳的人勉强抱着那双臂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铁锅,勉强登上桌子,将那泛着浓郁动人的小米黄的粥倾入粥桶中,发出粥状物互相融合时特有的粘稠声音,同时激出一片甜美的粥香气息。 整个粥棚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忙碌,但一切却意外地井然有序。每当青年倒粥的时候,或是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的时候,难民群中都会发出一阵sao动,但都是善意的,众人会按照顺序一个个入棚,接受施舍。 站在高处的青年把铁锅放回锅灶上,添水,加米,重新做上一锅后,重又跃回木桌之上,用长粥勺在木桶里搅动一个来回,把勺头在桶身上磕出闷闷的响声,这才回过身来。 江循也终于看清 了他的脸。 意外的清秀普通,平平无奇得很,长相属于丢在人堆里很难找出来那种,气质温柔得像是一泓暖春湖水,说实在的,江循根本无法把他和应宜声联想在一处。 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捧着一口海碗,眼巴巴地等在青年脚下,一双紫葡萄似的眼睛透亮澄澈,青年看着那小女孩,浅浅一笑,蹲下身来。他的声音倒是好听,与他的气质相称得很:“给你盛满,好不好?” 小女孩点点头,弱弱地说了声“谢谢”,那青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发,但小女孩往后一缩,小声道:“……头上有虮子,不干净。” 青年竟半分也不介意,就地跪下身,在小女孩肮脏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女孩有点儿羞涩地低头,说:“……我知道规矩的。我爹爹教过我。” 说完,她就跑到了暖棚后方,江循远远看着,那里摆放着一个和这粥棚的简陋陈设极不般配的牌位,紫檀木所制,上面的字是镀金的,下面还放着一炉高品檀香,一线香正袅袅地冒出青烟。 小女孩端端正正在牌位前跪下,一拜到底:“愿应宜声哥哥大福大吉,顺遂如意。” 青年的脸微微发了红,盛了满满一碗粥送到了小家伙面前,小女孩再次道了谢,谨慎地接过,一步一踱地走向了自己路边斜躺着的生病的父亲。 ……江循觉得就现在的自己而言,不把应宜声的牌位抢过来砍成劈柴都是好的,还指望自己祝他大福大吉? 但看着这青年小媳妇似的面相,江循又提不起来质问他的兴致。 看来来这里求粥的人,都要为应宜声道一声福报,从侧面证明,青年是真的以为应宜声死了,不然不会让人对着他的牌位下拜祝祷。 据说这青年在此地已近十年,一到灾荒之年便开粥棚周济灾民,这些米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在这南蛮之地怕是不好寻来,饶是如此他还是坚持了下来,这不禁让江循好奇,他究竟是应宜声的哪门子好友。 若是生死之交,应宜声没道理要瞒着他自己还活着的事情。 若是萍水相逢,什么人能为对方这样行上十年的善,积上十年的福报? 江循想着便要起身,可不知道是蹲得太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一阵头晕,险些直接倒在地上,身上的泥水已经干涸,凝结在皮肤上,干痒烧痛得厉害,这股热力似乎透过江循的皮肤,直接灼到了骨rou里。 刚开始他还乐观地认为,保不齐是因为那片遗失的神魂就在不远处,但很快,周身泛起的砭心刻骨的冷就让他意识到,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眼皮沉重得如坠千斤,腰酸到压根儿挺不起来,脚心放射性地麻痒着,一直蔓延到大腿腿弯处,他正难受得喘不上气时,就见视线余光中一直晃着的琉璃白迈步向前走去,径直走到了那青年的面前。 陡然来了这么个衣着整洁端方无比的人,青年也是一愣,打量了玉邈两眼,待到目光锁定在他腰间的玉饰时,他的脸色骤然变青。 青年立即挪开视线,用勺子在粥桶中搅拌,声音里的惶急通过他的动作一并把他出卖得干干净净:“公子……公子想要些什么?我这里只施善粥,别的什么都没有……” 玉邈当然不会理会他的闪烁其词,坦然道:“我是逃难的。请给我一碗粥。” 青年:“……” 江循:“……” 青年看样子很想吐槽点儿什么,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没吭声,俯下身从桌后挑了一只印着青花的海碗,盛了一勺,慌乱地推给了玉邈:“好了,请……请公子离开。” 玉邈端着碗,神色坦荡:“不需要我对应宜声说些什么吗?” 青年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不,不必了……” 玉邈却猛然往前欺近一步:“我还是想亲自到他坟上为他上一炷香,他的墓听说就在附近,可以麻烦带个路吗?” 青年被唬得差点儿从桌子上掉下来,而难民们也发现了不对,前排的人纷纷sao动起来,推挤拥乱着,把昏昏沉沉的江循推得晃来晃去,闹腾中有几只脚踢在了江循的后背上,他也觉不出疼来。 难受,浑身发冷,喉头刺痛,连话也说不出来。 那边的玉邈还对江循的情况浑然不觉,一把抓住了试图后退的青年的衣襟,将那缝缝补补了多次、连原色都淡了许多的天青色襟袍拉在手心中。 与宫异相处多年,这触感材质他只需上手一摸,便知并非凡品。 他盯准了那青年,低声问:“你是宫家的人?应宜声屠宫氏满门,你为什么还要供着应宜声的牌位?” 青年慌了,他不管不顾地朝后一闪,纵身跃下桌子,竟在空中便消匿了身形。 转眼间,玉邈手中就只剩下一块被撕下的天青色衣襟迎风招展。 玉邈一皱眉,绕到青年消失的桌侧—— 那里赫然结着一片法阵。 他本想追去,可回头一看,便见江循倒在了人潮涌动之中,肮脏的泥沙将他的脸糊得乱七八糟,却也掩盖不住从他皮肤下透出来的异常病态的红。 无数双脚踩踏在他的身上,他也浑然不觉,只是用右手把阴阳紧紧搂在自己怀里,像是怕遗失什么重要的宝贝。 江循其实还有意识,只是没有痛觉了,他只能感觉到有一只脚从他的手指上踩过去,他还紧张了一下,等发现对方踩踏的是自己的左手时,他又长长松了一口气。 许久未病,他居然到现在才迟钝地发现,自己发烧了。 ……妈的就不该主动淋雨。 这也是江循在昏厥过去前脑海中最后一个清晰的想法。 第83章 烂柯山 (三) 江循再苏醒过来时已是深夜时分, 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发亮, 紧接着是一片横飞乱撞的金星, 等到金星稍定,一切东西才分明起来。 望着眼前雕镂着江南式精致描花的床顶,江循的大脑机能缓慢地恢复着, 以消化眼前的情况。 在体内翻滚作乱的魔气已经被清得一干二净,但由于江循的身体判定他是主动承受这场泼天大雨,又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害, 因而拒绝给予修复。 江循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烫得他立即把手缩了回去。这一碰之下,他才发觉自己浑身发疼, 从胯骨轴到胳膊的关节都像是打断了又重新接回去似的,喉咙更像是被硬塞了一把guntang的香灰, 灰土扑喉,难受得他伏在床沿儿干呕了几嗓子, 只牵得胃部绳绞似的生疼一阵,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些清冽的茶水顺着他的口角滴落下来。 尽管身体告急, 但当江循一低头, 发现自己干干净净地穿着一身儿琉璃白衣时,他差点儿吓得从床上滚下来。 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因此又头晕目眩了半晌后,江循才意识到—— 屋内没有人,只有丝丝缕缕的药香盘桓。 妈的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就玉九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自己擅自跑路,被他逮到除了被先X后X之外就没有别的选项。 江循全然忘了现在的自己实际上已经比玉九吊出了三四个次元,一心只想着在小树林里的激情一夜后自己腿软到下不了床的凄惨境遇,只是回想一下就觉得臀沟发凉菊花发紧,几乎是没什么犹豫,他就翻身下床,穿上那已经掉了底儿的玄色靴子,翻了窗户逃命去也。 翻身落在青石板道路上,江循又是一阵难受犯晕,踉跄了几步后,抱着街边的一根廊柱就不撒手了。 雨后的凉气儿丝丝缕缕地顺着他的脚踝往上冒,让他两腿隐隐发着抖。看他这副狼狈样,秦牧有点儿心疼:“小循,病了就好好休息啊。” 若不是那魔气侵体,让小循分身乏术,他也不会一下就被小小的感冒发烧给放倒。 江循还是烧得有点儿迷糊,抱着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