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有些人可能终其一生都弄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浑浑噩噩度过几十年后躺进棺材，归于尘土。高启盛也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只是他比这些人好点，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他的头又疼起来，连带着腺体一同，高启盛将再次整理了细节的笔记合上，踉踉跄跄将自己摔回到床边，拽来件他哥昨天穿的睡衣。太淡了，他的思绪开始飘散，搁浅于快要消失的海洋中。

    旧厂街的房子中明明是最不堪的年月，高启盛却时常回忆起。他又穿着旧衣服站在老房子里，苦难下三人挤在一起报团取暖，高启盛喜欢哥哥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喜欢哥哥夸耀他的话语。他那么努力，将被霸凌的苦楚往肚子里咽，拼命学习考到最好的成绩，一切都是为了哥。

    再像那般爱我吧，再像那般爱我吧，高启盛祈求着，复而记起他哥的夸赞，他哥说他聪明，说他是高材生，说他可以飞出旧厂街。

    真的吗？

    他不是在质疑他哥，他不喜欢，何况这不是他哥的错。高启盛在质疑别的东西，那些他从活着到死后一直看到的东西。

    高材生？高材生有什么用。初中开始他就被霸凌，大学时帮忙跑腿写作业都是轻的，初中时，十三四岁的人不加掩饰没有约束的恶意更加让人痛苦，心情不好将他堵在角落拳打脚踢，要是反抗会被打得更狠。老师也因为他们家长的身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高启盛还得庆幸打在看不见的地方，否则哥哥得担心。哥已经很苦很累了，他不想再让哥难受。

    然后呢，辛苦熬过这些年，大学毕业后开个小灵通店，也就赚那么点钱，做一辈子也顶不过建工集团的百分之一。陈书婷有个好爹，她就是可以得到他们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还能轻轻松松抢走他哥、抢走什么都没有的他手里唯一的珍宝，剩下他不知所措地徘徊在曾经的时光中。

    “跟出身没关系”、“太好用的借口”，高启盛想起这两句话觉得好笑，能说出口的人根本不会有这种经历。他不会知道底层人想要生存就筋疲力竭，以为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他妈的懒。

    高启盛并不想回到旧厂街，他只是怀念那段时光里哥哥全部的爱。高启强是世界上最有能耐的人，最有本事的人，他哥值得拥有最好的，不该在旧厂街卑微地活着。

    Lowell。

    高启盛咀嚼着这个名字，海水开始干涸，太渴了，他便开始拼死挣扎。

    别以为衣冠楚楚的商界人士有多正经。已经虚弱到无法控制自己的高启盛飘荡到很远的地方，迷糊中他猜测是欧美的哪个国家，总之，他听到过很多东西，那些八卦里胡作非为的事件（甚至案件）多得令人瞠目结舌。

    汇聚着窃窃私语，像是老鼠偷食时的窸窣声，像是他被霸凌时旁观者的交头接耳，高启盛听着恶心。

    “听说了吗……”

    “那个罗威尔？”

    “呲，还能不能叫罗威尔都是问题了。”

    “可惜，如果不犯错的话就能继承Lowell集团……”

    “一个贫民区爬出来的混混罢了，还是亚洲人……”

    “收这样的人当养子，也不知道老罗威尔……”说这句话的人被手肘撞了一下，立刻闭上嘴不再言语，很快几个人就各自散开。

    当然，除此以外高启盛还了解到很多与之相关的消息，毕竟没人能预料到自己身边还有只鬼在听着。当时他难以思考却将全部留在记忆中，如今他花费近一周的时间尽数梳理出来后，高启盛从其中顺出一条线。

    他想做点什么，他必须做点什么。

    高启盛可以什么都不做，然后以高启强的废物弟弟的名号安稳地、平静地度过这一辈子，但他不想。曾经的高启盛喜欢赌，因为他急迫地想要更大的收益。赌不就是那样吗？输得更惨或赢得更多。

    放弃，高启盛忍不住扯出一个略带狰狞的笑，不可能的，一无所有的他要将哥、将高启强抢回来。

    该怎么做？

    陈书婷用建工集团将他哥抢走，那他就给他哥更多、比建工集团更多。高启盛把针织睡衣抱得更紧了，他想从中找到最后一点海水。

    疯狂的赌徒要再豪赌一次。

    ＊

    停好车，高启强在加入别墅时放轻脚步，原以为高启盛已经睡下，却见到大厅里沙发上抱着衣服蜷缩成一团的小盛，他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清冷的月光穿过落地窗打在消瘦的身体上。

    像是要融化成海面的泡沫。

    高启强轻手轻脚地靠近，抱起弟弟后他觉得小盛身上太凉怕要生病，弟弟怀里他的睡衣高启强没动，只抱着人往二楼的卧室走去。

    “哥……”或许被晃动惊醒，高启盛迷迷糊糊地喊他。

    “嗯。”

    “哥。”

    “嗯。”

    ……

    重复着一问一答，高启强抵达卧室把高启盛放进被窝，给人盖好被子。高启盛不让他走，高启强就哄着说自己去换一下睡衣，高启盛听懂了，他松开拽着的西装外套，递出怀里被抱着揉得皱巴巴的睡衣。他没带眼镜，梳上去的头发也放下来，像是两千年的大学生模样，高启强心软成一片，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劳苦疲惫尽数消散。

    换好睡衣高启强躺到弟弟身边休息，他难得陷入沉睡，一夜无梦。

    醒来时高启强感觉身上压着什么，微弱的气流拂过他的脖颈。他睁开眼，看见高启盛趴在他的怀里，和那双眼睛对视时高启强心里飘过一丝异样，他没有推开，也没有往下想，“阿盛，早。我去给你弄点早餐吧，你胃不好，要按时吃饭。”

    “哥，”高启盛直起身停顿了一下，“我……打算出国。”

    “出国？”高启强没反应过来，他甚至没有一点动作，只是看着高启盛的眼睛，像是哭过。

    哪里不对劲。

    自上周高启盛昏迷后，高启强总觉得不对劲，这周高启盛的状态像是生病了，可高启强没办法带他去医院——他在建工集团那边的动作还收尾完，根本不敢让阿盛去那私立医院。

    要是高启盛的第二性别暴露，高启强不敢相信他会被怎样报复，那会是更加恐怖的地狱。这点不安一直埋藏在他的心里，从旧厂街的老屋带到富丽堂皇的别墅，并随着他步入黑暗被滋养得更加庞大。

    信息素里围绕着的悲伤似乎让硝烟味都没那么呛人，跟在高启盛身边的几个人让他翻来翻去像审犯人似的问过几遍，还是没有发现异样。

    开口问后高启盛看着没说实话，总说做了噩梦。高启强问怎么难过这么久，他又说因为那是一个漫长的梦魇。问不出什么，高启强最终还是压下令人不悦的失控感停止追问。

    可他没想到，他确实没想到高启盛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又冒出头来，让他心头火起。

    高启强猜自己的神情很难看，其实如果面前是另外的人他倒不会表现出来，甚至都不会生气。高启强早早进入社会，太早知道世界运转的方式，要说面子这东西谁不喜欢，可若别人不挡到他的利益，高启强也无所谓面子不面子的。

    莽村那不知死活的李宏伟再怎么挑衅辱骂，高启强没怎么在乎，虽然他在事后肯定会找人教训李宏伟，但也是为了威慑别人而不是他真的有多生气。高启强只在李有田那张纸拿出来时生气，因为他不止想要更多利益，（高启强不介意让点东西），还得寸进尺。那就是彻彻底底和他高启强的利益过不去了。

    可这都是对着外人，在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时，高启强总会流露出最真实的自己。（他唯一瞒着的就是他对高启盛Omega身份的担忧，他不想高启盛再为此忧虑。）

    “为什么想出国？”他坐起来，压抑着用没有情绪的声音问道。

    “我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高启盛跪着低垂着头，高启强只能看到他的发旋，“出去读书或者……我听说那边有新的手机技术，我想试试将窟窿填上。”

    高启强伸手抚住他的脸，高启盛顺着力道抬起头。那双眼睛带着点水光，看起来有些可怜。“可是太危险了，小盛。”

    弟弟一示弱他就没办法了，高启强思考着。除去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高启盛出国避避也不是没有益处。那些中间人和货刚刚处理掉，如果出意外再牵扯到他也容易躲掉。嗯，去学校读书也不错，小盛那么聪明读书应该不会太累。至于填窟窿高启强倒无所谓。

    可摆在这前面的问题就是，高启盛的第二性别。国外他根本没有势力，如果出事他将毫无办法。

    高启盛大抵看出他的想法，“我这身份待在你身边跟个累赘似的。”

    “说什么胡话！”高启强轻轻地扇了弟弟的脸一下，只觉得这话刺耳，他从来不觉得弟弟meimei是累赘，无论他们分化成什么。

    高启盛却乐了，他用脸蹭过来，高启强的手感觉到柔软的触感。

    “其实也没那么危险，大城市人与人之间疏远得很，我待在旧厂街那些年都没暴露过，现在就更不会了。”

    这倒是，旧厂街大多数人彼此认识，有点风吹草动都像大事传来传去。而大城市里人们都忙着自己的工作生活，没有精力多管闲事。高启强犹豫起来，高启盛也察觉到，那双眼滴溜溜地转，显然在打什么主意。

    “哥，要不我问问小兰？”

    TBC

    ＊重生前剧情是剧版加点书版加自己的魔改私设，后面会写。

    ＊下章节出现的小兰也是加了很多私设的（对剧中的怨念很深）。

    ＊然后提前说一下后期有参考点财团、托拉斯、纪录片《有钱人生》什么的，写着玩的也不用太在意实际不实际。

    ＊这篇文本意是写写感情线加让他们不劳而获（？）加养崽日常的，结果写着写着就罗里吧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