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心心相印的感受，许鹤苓遇见过那么多人，总算有那样的机缘。事以密成，索性连她也瞒着，拿手机点外卖，微蹙眉头咕哝，“怎么突然涨价了。”

    价格上浮得还不少，乔家食堂的菜许陶然经常吃，像家里做的，“还是吃乔家食堂吧，味道跟家里做的一样。”

    “那个人有没有可能是你呢？”

    “什么？”

    方晓禾嘴角一抽，“我是说，说，我觉得你可以让你爸爸帮你买套房子，要是他哪天结婚了，你想要这大件的东西，就算他愿意，你多少也得看别人脸色。”

    一席话听得许陶然眼睛热热的，方晓禾不清楚，她是完全没有资格问许鹤苓索要任何东西的，故作轻松笑她，“你爸爸刚给你在单位附近买了房子，上班走路三分钟，来跟我炫耀是不？”

    “是是是，我跟你炫耀，看着吧，你不慌不忙的，你爸爸那样的人，要重新结婚，你以为很难么？其实也就一晚上的事儿，一个小时，甚至几分钟的事儿。”

    “也就一晚上的事儿”，许陶然听在耳里，心口撕扯着发疼。

    “明明你撒个娇，嘴巴放甜点，哄你爸几句，他没什么不会给的。不然亲爸变后爸，苦得可是你自己，别看你爸现在疼你，到时候跟你在一起，浑身生疏，跟新家人一起，爸爸mama孩子亲亲蜜蜜的，哪种感受不得劲，哪种令人舒心，他自己最清楚，到时候你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好歹给自己先弄个好窝到手。”

    “外卖马上到了，我去榨两杯玉米汁。”许陶然哪里能说明白，这个屋子里的一杯水、一粒玉米实际上都她无关，用一分，欠一分，还要好房子。

    两人的外卖快吃完时，门那边又喊着外卖到了。

    “你又点了啥？”

    “你也点了？”

    两人异口同声。许陶然去开门接外卖，小哥道，“许先生是吧。”

    许鹤苓？许陶然当许鹤苓马上到家了，一接手，身后有点动静——书房开门声。

    下一瞬，许鹤苓走出来，视线扫见两人，一笑，“你们都在？”

    “咳。”自己才编排了他，又撺掇许陶然哄要钱要房子，也不知他听到没有，方晓禾怪难为情，“许叔，您、您在家呢。”

    “嗯，有个线上会议，开得有点久。”许鹤苓无异样表现。

    许陶然默默解开外卖，许鹤苓从包装里取饭菜摆上，俩人并列挨近搭档，一个青春楚楚，一个做最凡俗的事也自有高级知识分子的独特美感。

    方晓禾目光不断徘徊，反正俩人身上不着一字的默契，般般入画，是满赏心悦目的。

    “要不要再来点？”

    心不在焉的方晓禾，“啥？”

    “再吃点？”

    “不不不，许叔我就先回家了。”方晓禾立马想着抽身，并向许陶然发动眼神示意，提醒她别忘了。

    “天黑了，等下我送你。”

    “几步路，我自己可以。”

    “还是我送你，南门那边的实验楼后天要动工，附近少不了民工往来。”许鹤苓声音转低，对许陶然，“以后回来晚了，记得喊爸爸去接。”

    “嗯。”

    许鹤苓是长辈，身段又颀长，还可以说是她mama的领导，同处电梯，又一言不发，更兼方晓禾心中有鬼，尴尬又倍感压迫。

    “听你mama说，你签了中学老师？”

    “嗯，在一中。”

    “你都工作了，时间真快。”

    “可是岁月并没有在许叔身上留下痕迹啊。”方晓禾嘴甜得很。

    许鹤苓笑，“你mama爸爸说在给你张罗朋友，有你爸爸医院几个新进的医学博士，你都不愿意？”

    “怎么可能愿意！医学博士！快大我十岁了！”虽然方晓禾喜欢看父女文，暗戳戳磕过许陶然和她爸，但绝不会怂恿，而且现实里对年龄差距本能排斥。她喜欢同龄人，可以彼此亲昵揶揄，同频笑闹，最重要的是，将来小朋友羡慕宝宝的爸爸年轻帅气！要个父辈似的爱人，生活还有什么趣味。

    姿态、距离、动作，电梯里的一切没有变化，许鹤苓的那句“也是，你确实还小，际遇多着呢”，也接得足够紧，可对答之间的短暂缝隙，伤怀和冒失似乎无声胜有声地喧嚣着。

    *

    柳梦第拿到的第一份工资只有半个月的，给父母各买一套衣服，所剩不多，反正也是拿工资了嘛，得庆祝一下，喊许陶然去吃饭。

    她租住在一个城中村，巷路不好走，怕许陶然不识路，就出来接人。

    街边隔几步就有家小门面，和卖衣服、理发的、卖牛rou面的混在一起，没有任何招牌，门口都坐着一个玩手机的年轻女孩子。

    “这几家店好奇怪。”许陶然发现了盲点。

    柳梦第不吭声，暗暗用力拽她的手，拉着胳膊拐进巷子，压声道，“她们是暗娼。”

    许陶然头皮一紧。

    “就是站街的。”

    许陶然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下意识回头冲那门口望，什么也没有。

    街面环境复杂，里头也破落，柳梦第租的房子是一层很老的自建房，许多户挨着，没有独立卫生间，没有厨房，门里窗子下用凳子放个电磁炉，就可以做菜。

    租这里就是为了便宜，两百块钱一个月呢，柳梦第在卖车险，入职一个月还没有开单。

    许陶然为她心酸，父母那样供她上学，高中耗了四年光阴，在大学明明也竭尽全力去学习，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自己将来怕也是大同小异的。

    柳梦第倒没有什么愁容，一边做菜，一边跟许陶然聊天，说自己也在准备考编考公，打了一个月电话，说话是实实在在清楚利索不少。

    开单不容易的，很多车主开车多少年了，都有固定的车险顾问。

    “那你怎么才能拉到客户呢？”

    “聊天呗，光打公司给的电话是不行的，人家不愿意聊的。我最近下班都在逛商场之类的地方，把聊天软件上自己的账号昵称设置成卖车险的，然后摇附近的人，这样就能聊到不少潜在客户。每天跟他们聊天，只要他们愿意聊下去，就有希望让他们在我这下单。”

    “有头脑。”许陶然也不清楚有用没用，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对她夸起大拇指。

    “这是一点希望吧，虽然很小，还隔在山的那头，但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它钓着我，让我有劲头去翻山越岭。我还在到处去汽车维修店问呢，问来维修的车子一般问题都出在哪里，这样给客户推荐保险种类，更有说服力，对方才会相信我是专业的，信任我。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出来呢！”

    “你真是销售小天才啊，未来的销冠！”许陶然忍不住赞叹，柳梦第的工作虽然目前没有突破，但她有想法，能实干，把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计划得令人憧憬。

    “如果保险能卖好，一个月工资也很可观的，我们组长就是销冠，一个月工资两万呢！”

    “但是，你要一直卖这个么？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又没有其他去处，总要把眼前的事做好吧，只有做好了，有些积蓄，我才敢停一停。现在，哪怕是连在家全职备考公务员的资格和底气，我都没有啊。”

    是啊，不全心全意卖好车险，又能如何是好？许陶然也出注意，“还可以找交警问问，哪些交通事故最容易扯皮，产生纠纷，也是说服顾客的好方向。”

    “可交警怎么会搭理我呢？”

    许陶然陪她一起想主意，最后商量带上学生证找交警说在做暑期调研，对待学生，总会包容支持几分。

    两点钟出门，太阳正毒。

    听说是大学生暑期调研，交警果然愿意配合。

    十字路口，红灯时间超长，程朱等红灯时细细看了许久，“书记，对面交警旁边站的是然然么？一起的好像是她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