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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州的州府又自古是声名遐迩的重镇,商旅往来频繁,相关规制也比别处齐全。除漕运码头有官员稽核路引名牒外,入住客栈时也需将路引名牒出示给店家掌柜验看过目。阮结香将所有人的路引名牒都放到柜台上。初时掌柜看得也不算细致,大致扫一眼官印后就合上放到旁边。唯独拿起赵荞与贺渊那本时顿了顿。“难怪先前进门时听到亲亲热热拌嘴呢,”她抬起头来,笑盈盈冲赵荞颔首,“原来是一对恩爱伉俪。”“咳,我就那么个德行,让掌柜的见笑了。”赵荞略抿笑唇,总觉这掌柜虽看着自己在说话,眼角余光却频频瞥向贺渊。眼神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赵荞心中暗忖,贺渊脱口定下这间客栈,按常理来说,这掌柜的即便不是担负着使命隐藏身份的金云内卫暗桩,至少也是协助伴侣完成暗桩使命的内卫眷属。那她会认识贺渊,也不算太奇怪的事。可这种人通常都要先接受极其严格的训练,即便认出是自家左统领大人亲临,在双方没有相互表明身份之前,神情举止不该流露半点异样,这是暗桩行事最起码的准则。赵荞回头看向贺渊——神情淡漠,无波无澜。这才是正确的范本啊。随店小二去往房间安置之前,赵荞的目光淡淡扫过掌柜的髻上那枚分花纹素木簪,心中咯噔一声。分花纹素木簪。伴侣亡故之人专用。第38章行船半个月,大家都很疲惫,利落地与掌柜定下房间后,就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各自回房安置行李,稍事歇息。赵荞自是与贺渊同住一间。此刻正当巳时过半,早饭的饭点错过了,午饭又早了些。店小二见他们风尘仆仆,便贴心告知此刻后院沐房热水充足,可先行沐浴松缓劳顿云云。待店小二从外掩上房门离去后,贺渊坐到圆桌旁拎起茶壶倒了茶喝,看上去甚是从容。赵荞见状起急,跟了过去却没坐,双手撑着桌沿俯视他,小声发问:“那掌柜,是内卫眷属?”贺渊浅啜一口温茶润了喉,垂眸看着杯中涟漪:“不是眷属。”夫妇两人都是内卫?那掌柜的既常年在此做暗桩,夫妻二人本就已聚少离多。丈夫在邻水捐躯后更是天人永隔。这……哎。赵荞以掌心贴住发疼的脑门,百感交集地坐下。“那她会不会……”话才起头赵荞就觉不妥,突兀噤声,揪紧了眉心。贺渊颇为意外地瞥瞥她:“怎么不说了?”“这话我怎么说都不合适吧?”赵荞叹气,“她常年在外做暗桩本就不易,又才痛失爱侣。若我还在背后恶言揣测,那成什么了?”所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她自问若与那掌柜的易地而处,面对今日情形,同样做不到云淡风轻、无怨无尤。人家方才只是神色异样了些,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没做不该做的事。能这般克制,已经很了不起。她若还捕风捉影地在背后诛心,那就太没人性了。“不必担心。内卫点选暗桩慎之又慎,无论能力、心志或忠诚,都是万中选一。而且,邻水案后按惯例会对相关人等进行甄别,以判断其是否能继续原位留用。我只能说这么多了。”贺渊缓声低语。赵荞觑了觑贺渊那副看似淡漠实则隐痛的模样,心中微疼。她想起昭宁帝曾说过,如今贺渊只知那些同僚捐躯。单是这样,他面对同伴遗属就已自责深重,若她再多说多错漏了口风,让他知道自己曾亲口下达了一道“以命换命”的死令,他怕是要当场崩溃。“既她通过甄别、原位留用,想必你们对她是有十足把握的。”赵荞闭眼深吸一口气,双手十指交握在桌上,两个拇指飞快地打着圈儿。“行吧,既你信她,那我信你。”片刻后,贺渊另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她伸手接过时微抬眼眸,却被他眼底噙笑的星光烁得心中立时有小鹿疯撞:“笑什么笑?!”他长睫轻垂,稳了片刻后才缓声开口:“内卫行事虽问心无愧,却多秘而不宣,时常遭遇揣测、非议。多谢你信我,也多谢你体谅我的同僚伙伴。”“我又不是为着你才体谅,要你谢?她一家都于国有功,本就该被尊敬。再说,你谢就谢,干嘛突然笑成那样?!莫名其妙。”赵荞没再看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整颗心被烫得砰砰砰。怕急促心音被听了去,她放下杯子站起来,转身去找自己的行李。口中掩饰什么似的嘀嘀咕咕:“我沐浴去了,才懒得窥视你们对暗号还是干嘛干嘛的。”“嗯。”贺渊偷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心中疑惑,我方才笑了?“反正我在原州和松原郡都没人手,”赵荞抱紧手中的换洗衣衫,匆匆走到门口才停步回头,“接下来许多事,我得靠你了。”“好,给你靠就是。”贺渊说完,像是自己都不懂为何会脱口而出这般近似暧昧缱绻的言语。于是倏然抿住上扬的唇角撇开头,却不知右颊那枚浅浅梨涡正若隐若现。赵荞猝不及防被拨乱心弦,脸上狼狈烫红,故作凶狠地低嚷:“若最后出了茬子,头都给你打掉!”*****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后,房门被叩响。两长两短的笃笃声,响了三遍。负手站在窗前的贺渊道:“进来吧。”推门而入的正是先前那位掌柜。房门掩上的瞬间,她那和气生财的笑容顿时消失,神情端肃。“属下柳杨,见过贺大人,”她语带迟疑试探,“五年不见,不知贺大人可还记得?”贺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记得。武德二年你通过武卒新训时的金云腰牌,还是我亲手颁发的。”那年他才十六,却已是内卫小旗。新武卒中有些年岁比他稍长初时很不服,认为他不过是个凭家世荫庇的毛头小子而已。最后却在新训中被他削得服服帖帖。这柳杨就是其中之一。柳杨嗓音冷淡,却隐有哽咽:“年前我回京奔丧时,听闻贺大人重伤失忆。”“只缺了一年记忆,以往的事都记得,”贺渊苦涩哼笑,回头面向她,“出京前林大人告诉我,你在昭宁元年春成了亲,你的丈夫是武德五年冬正式获取金云腰牌的,算来是你后辈。”出京前林秋霞曾单独与他面谈过,将松原郡及其周边可用的暗桩都同他大致过了一遍,其中就有柳杨。他觉得很奇怪,明明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人,可他记得武德二年柳杨他们那批的每一个,却不记得武德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