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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不是好人

    从高中起秋橙就养成了每日写日记的习惯,不过她常以悲伤惆怅的语气勾勒描绘她每日的所见所事。

    她更喜欢把自己做的古里古怪的梦写上去,她也同青春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记录着梦里看不清脸的绅士是如何亲吻她的手背,还会因偶尔梦见的情色爱欲而红着脸颤抖着手写下,她喜欢仔细描写出梦里主角的所有动作,或是贴身的抚摸,亦或是粘腻的亲吻。

    只要是她想,就从未落下。

    日日月月、朝朝年年,日记本换了一本又一本,即使是搬了家,她也从未丢弃过,每日坚持记录下来的日记本到如今已有了八本。

    滚动的圆珠在顺滑的纸上沙沙刻画几笔,它最后停在了落款的年份日期上,这是秋橙成为周言房客的第三个星期天。

    也是她在西南区附近的超市做收银员的第五天,因为有过做收银员的经验,这份工作对于她来说十分的得心应手。

    超市的老板是个和蔼的中年大叔,这家超市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无聊想消消遣时随意开起来的,原本以为没开几个月就会倒闭,却意外在西南区开了两年。

    因为这是离西南区居民楼最近、商品种类最齐全的超市。

    大叔不常来这儿,这家超市大部分事物都交给了超市一位年有四十的阿姨管,相比于老板,这位阿姨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显得没那么近人情。

    她会因早上没来得及拖干净地板而捉她们训斥两个小时,会因为把商品放错了货架而扣她们两天的工资。

    因此她在店里的评价并不好。

    秋橙是店里最年轻的店员,大部分在这里做工的都是有了家庭有了小孩的阿姨,出来做个小小的超市店员也只是为了补贴点家用。以至于当秋橙这个新新面孔出现在她们眼前时,感到格外的惊讶、惊奇。

    她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像秋橙拥有高学历出社会的大学生更应该坐在空调办公室里当白领,而不是“自降身价”来到小小的超市里当个每个月工资仅有两千块的收银员。

    她们想要询问秋橙为什么,秋橙却一句话都不说,说多容易错,但也会让猎奇的人们无端揣测。

    在她们眼里,秋橙全身上下穿的带着都价值不菲,尤其是她脖子上挂着的银链,闪闪发着光,她们暗自估计得有十七八万。

    但这条项链只是秋橙在路边摊随意逛到感觉很合眼缘才买下的,总共才花了三十五元。

    秋橙不太乐意和八卦的人交流,每当店里的员工想要从她嘴里套出些什么,她只会敷衍了事,时间久了,店里的人也不愿挨着她。

    于是,她和总管的阿姨成为了被孤立的个体。

    …

    “哎——你们听说了吗,花嫂她老公又进了局子。”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前两天啊,警察都上她家门找人来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犯啥子事了?还要等警察亲自上门抓。”

    “鬼知道呢,反正她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那个花嫂天天端着老板样骂我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超市是她开的呢,她被她老公打真是活该。还有她那个窝囊老公,一脸肾虚样还敢出去找小姐,他那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整天穿成sao狐狸样扭着屁股勾引她爸……真他妈恶心!”

    ……

    秋橙站在收银台前面扫码标记物品,对面围着激烈讨论的一群人丝毫没有降低声调的想法,反而愈演愈烈。她蹙着眉揉了揉嗡嗡鸣叫的耳朵,沉吟不语。

    对于这样的场景秋橙已经习以为常了,只要是半个老板的花姨不在,店里的员工都会围聚在一起,不是痛斥花姨的“剥削”,就是八卦她家的家事。

    每每从她们口中吐出频率最高的莫过于花姨的老公,听说是个干啥啥不会、吃喝嫖赌抽最精通的窝囊废,可奇怪的是平日里对她们极其霸道严厉花姨,一会到家就成了她老公的出气包。

    花姨被家暴的事西南区人尽皆知。

    秋橙还在等级着条码,收银台却出现了一盒蓝色的杜蕾斯,她停下笔,拾起物品扫码,她瞥了眼屏幕上的价格,开口:“七十九块九,微信还是现金?”

    那头的人听到价格有些震惊,连忙探出脑袋,试图看清收银台上的价格,“你是不是搞错了?上次我买才用三十多。”

    秋橙瞧见人探进身子,脚步微踉,后退了一小步,一下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敛目低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店员里刚讨论到的男主角——花姨的老公。

    他长得很矮,估约才有一米六左右,头顶中间是斑秃裸漏的光头,身上还穿着皱巴巴的黑色格子衬衫,隐隐约约中还能嗅到他身上隔夜的臭酒味。

    她解释道:“三十多的是十只装,你现在拿的是二十四只装,价格当然不一样。”

    男人有些不耐烦,挠挠脑袋,胡乱摆摆手,说道:“那你快点给我换成那个三十多的。”

    “没了。”秋橙淡然答。

    “没了?!你们这么大的超市说没就没了?!我不相信,你们肯定是想把贵的卖出去才这么说的!”

    “没了就是没了,你要想买就结账,我不是这的老板,你问我我也不知道。”秋橙冷哼作道。

    站在对面的一群店员在男人进入超市时就停下了讨论的声音,此时此刻正昂起头带着期盼的目光张望着他们两的方向。

    她知道男人不会花过多的心思在争夺价格上,眼看没有其他路可选,他咬了咬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把一张红艳艳的人名币放到秋橙面前。

    秋橙也不拖拉,没几秒就给他找好了钱。男人则急冲冲的拿过钱收好杜蕾斯跑出了超市。

    等男人走远了,原本躲在他身后的店员们急忙探出身子小跑到秋橙面前,询问她刚刚男人买了什么,秋橙一五一十交代完后,就端着被客户拒要的商品找到相应的柜架一一放好,留下的人还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甚至开始模拟构想杜蕾斯的用处,调笑着男人这次又去找了怎样的小姐,却唯独没有为花姨留下一声哀叹。

    秋橙背对着她们,倾听她们的话,心里惆怅的同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徒然摇头。

    往日不好的经历让她后怕,所有助他人命运之事都得三思而后行。

    世上有太多难以把握的事了,她不过是轻易吹散的一缕云,扔风cao控,扔天显见,在世人看来她是自由的,但也只有她一人可知,这一切不若是自由的幻象。

    —

    好不容易做完了12小时的工,从超市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秋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步履蹒跚的走在偏僻的道路上。冷冷的月茫如绸缎般倾泻于前方的路上,她形影相吊,寂寞的行人匆匆和她擦肩而过。

    恍惚之间,秋橙天真的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傲气、有才的报刊记者。

    可兀地醒起,却发现自己如今还是茕茕孑立。

    她低着头望着被灯光拉长的影子,望着它被行人重重踏过,她缓缓收回目光,转而仰头长嗟。

    “嘀嘀——”

    刺耳的车鸣声划破了寂静的街道,秋橙依旧兀自地向前走,直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到了她身旁才足以逼停她。

    她侧侧身子,目光对上了被降下车窗露出的熟悉眼眸,秋橙并不感到意外,她抬起沉重地腿朝他迈入。

    周言问:“回家?”

    秋橙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便绕到了另一个车门,打开,在坐进副驾驶座位上,一套cao作行云流水。她胸前抱着背包,后背则完完全全倚靠在驾驶座上,感觉到屁股有了个结实的底座,她忍不住舒服长呼气感叹。

    周言单手撑在反向盘,不急不慢地盯着秋橙,随即轻笑:“你现在倒是挺自觉的啊,我还没说你就已经上来了。”

    秋橙侧着脑袋对着他,声音弱弱的,“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反正我上都上来了,你再叫我下去,我也不干。”

    “我哪敢啊,你把你扔下,你明天不得把我家给掀了。是吧,大小姐。”

    “我都说了别他妈这么叫我。”

    “老子乐意,你管得着吗?”

    “……”

    行。

    她忍。

    反正现在也坐在他的车上,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再多说几句,说不定这家伙真解开安全带把她扔到马路边。

    做了这么久的工,她全身上下都酸痛无力,实在是没力气自己徒步走回家。

    秋橙没多的心思和他争执过多,转回脑袋闭上眼小歇。周言瞧见她没有开玩笑的想法只得识相的闭上嘴,点火,开车。

    周言一个粗鲁的糙汉子开起车来出奇的平稳,一路上没有任何颠簸,原本只是想闭闭眼养养神的秋橙,慢慢的,就真的睡着了。

    微微摇晃的车身如同mama的温暖柔软臂弯,睡梦中秋橙梦到了小时候单纯无邪的自己,她曾向自己的母亲发誓,说自己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能为所有女性设计服装的优秀服装设计师。mama却对她说要成为一名老师,她说老师好,老师工作稳定,还能带薪休假。爸爸对她说如果成为不了一名老师她还可以选择成为一名医生,医生好,工资高足以养活自己。

    直到她长大才发现,她选的学科做不了医师,她的野心也不容许自己成为一名安稳的老师,而设计师成为了压箱尘封的旧事,没人再记起,包括她自己。

    于是当她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成为一名记者后,父母所给她的神色是疑惑、是不满、是怒意。而秋橙即感到轻松却又不得不担忧,担忧未知的未来,担忧无知的自己。

    周言把车停到了离家不远的停车街道旁,斑斓的夜灯把平滑的车窗映得五彩斑斓,绚丽的光彩折射到男人的眼里,迷杂混乱,他有点烦,手已经条件反射性地往口袋里掏烟盒,却发觉自己身旁还坐着一个女人。

    他手上的动作顿时一怔,内心挣扎几许,还是选择了放弃。车内还播放着被他调小音量的歌曲,此时车内正巧播放李健所唱的《贝加尔湖畔》,歌声婉转悠扬,悠悠回荡在他的耳旁。

    原本躁动郁闷的心被如沫春风的歌声抚平,他侧目睨视安静靠在车座上入眠的女人。

    周言冥然端坐须臾,眄睐被头发遮住半边脸的秋橙,默默伸出了手,狭窄的车内空间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烟味还有秋橙身上淡淡的橙香味,似乎是属于她洗衣液的味道。

    秋橙每次靠近他,他的鼻尖总会围绕着这个气味,习惯了霉味的周言不是很习惯,淡淡的清香如同轻柔的羽毛挠挠他的鼻子,他总会忍不住抬手揉揉。

    今日的周言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外套,衣袖随着他的动作抽高,露出从手腕开始纹的花臂图案,配上他硬朗的脸,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他的手停在女人侧脸前,细微的呼吸气轻轻拍打在他的手心,温热的,痒痒的,今他忍不住蜷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作恶的始作俑者。他的心头有点发麻。

    他在心里无数次的描摹着女人的模样,如果他画的是油彩,那么秋橙则是画中一抹最艳丽的红,又或者是一抹最夺目的白;如果他画的是素描,那么秋橙则是飘逸灵动的裙摆,又或者是复杂繁华的索菲亚大教堂……

    而他则是一口即将干涸死寂的井。

    周言想要把她滑落的几缕刘海给撩上来,刚伸近手,就被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一巴掌拍下,“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在寂静的空间里骤然响起。

    周言感到自己手背一阵发麻,咬咬牙,暗骂这女人手劲真大。他拾起目光,和不知在几时睁开的视线重合,她洞然的眼眸中少不了警惕和省视。

    “做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秋橙蹙眉低声问道,姿势却一直维持不变。

    周言揉了揉被打红的手背,啧啧说:“怎么?怕我对你图谋不轨?睡觉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累不累?”

    “知道我累你还惹我?”

    “要实在放心不下你他妈还上我车,趁早滚下去,省的睡觉还提心吊胆的。”

    秋橙实在是累得不想说话,气息微弱,,抬手胡乱捋了捋挡在眼前的刘海,“算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她没力气和他争。

    周言听不惯她有气无力的模样,趁着秋橙正重新调整一个好姿势继续睡一觉时,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白色的绳子,另一只手突然攫住她的两只手腕,手臂猛地一收,相比他高大的身子瘦弱的女人一下子被带到了他的胸膛前。

    在秋橙处于一脸懵的状态,他迅速熟练的用绳子把女人的双手都给牢牢绑住了。等到她完全回过神时,背在她自己身后的双手已经挣脱不掉了。

    秋橙挣扎着身子,试图把自己的一条手从绳子中抽出来,可是无论她使多大的力都是徒劳,此时此刻的她如同一个可笑的小丑,在周言面前卖弄猴子把戏。

    她挣扎而出汗,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她的脸颊上,看起来狼狈极了,但周言却饶有兴致。

    秋橙扭动的身子,抬起首,盯着气淡神闲的周言气不打一出来,随即破口大骂:“周言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快放开我!你这个傻逼!大晚上的抽什么风!”

    始作俑者不急不慢的关掉了十分不应景的音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并且还在女人怒气冲天的眼神中漫不经心地点燃了新的一只烟。

    他朝着秋橙俯下身子,浓烈的烟雾冲击着秋橙的眼睛和呼吸,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里、血液里都夹杂着男人的烟味,逼得她不得她挪动自己的臀部退后,直至身躯贴到冰冷的车门上她才停下。

    不小心吸入的烟雾呛得她烟道刺辣,她不停咳嗽,就连平日里少有的泪水都溅了出来。

    男人则慢悠悠的抽着烟,瞥见女人因为被呛而咳红的脸,翳翳的面色掺入了一分不明的神情,他捏住烟体的指尖隐隐发白。

    他依旧沉吟不语,默默注视着女人艰难的挣扎。

    他一手捏住烟,另一只空着的手缓缓抬起,大手轻轻无形抚过秋橙的发丝,又在一瞬之中穿过女人的发丝擒了她的脖颈,手臂收紧,两人相互靠近。周言在熹微的灯光下瞧清了她的脸庞,轻笑出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随随便便上男人的车?”

    秋橙不甘地向后仰脖,试图躲开抓住她脖颈的大手,他手心的温热,令她感到不适,“你他妈在这时候说什么教,快给我解开!”

    周言见她还嘴硬,手松了松,缓缓调换了方向。布满茧子的手掌摩挲过她白嫩的肌肤,留下了淡色的红痕,秋橙的呼吸急促,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着他把手搭在她的脖子上,轻轻收拢五指,无端的窒息感向她袭来。

    周言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从上而下睥睨着身前眼里逐渐带着惊恐的女人,“秋橙,我从不是什么好人。难道就没有人和你说过,我前几年刚从牢里出来?做过牢的人能是什么好人,你说是吧。”他冷哼着,眼睛微眯,眉眼中迸出戾气,擒住女人的手也开始加力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