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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镜子。景元瘫在床上,只觉得四肢酸痛一动都不想动,但是头脑却难以控制地活跃着。镜子应当是丹枫陷入精神混乱状态的诱因,所以他才会打碎镜子而不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打碎很多东西。

    他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如果不是铜镜本身有问题,那么镜子映出的东西就是关键,比如丹枫他自己的脸。

    他是听说过的,持明龙尊不朽之力的传承使饮月君能够拥有千百年前的记忆,与此同时历任龙尊饮月君的相貌又总是相近,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根本不是现任龙尊拥有了先任们的记忆,而是不朽之力让龙尊、也就是丹枫记起来了蜕生之前的记忆?

    于是对于丹枫来说,他自己的脸不仅不能让他确定自己是谁,反而会造成记忆的混淆。所以他才会把他的玉佩挂在镜子正中,恰到好处地挡住自己的脸。

    只是一般人并不会仅仅因为看到一样的脸而陷入精神混乱的状态,所以除了镜子,也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才是。景元的第一反应是毒,但是丹枫擅长医术,且身在前线四处奔波,平时也没吃什么药,如果真有什么他不应当注意不到。

    除此之外一时也想不起来什么别的外因,那么最大可能就是丹枫自己出了点问题。这个猜想乍一看依旧是条死胡同,只要丹枫不愿意开口就没有任何办法证实。不过平时不愿意开口,那种时候可就由不得他了。丹枫虽然嘴上不说,甚至还要躲他,但是不管哪一任龙尊都不是随随便便见人就亲的性子,更何况他分明已经认出来自己了。

    另外还有竖瞳,当时乍一见觉得像蛇,后来才回过神来龙的眼睛也是竖瞳。而且这么想的话那种时候丹枫好像一直都是露出尾巴和角的样子。上次被师父找上门来,他也是恢复神智以后才收回去的,只是那时候天色不好他没看清丹枫的眼睛到底是不是竖瞳。

    丹枫不会一直留在鳞渊境,如果这次回去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是最好的,倘若不能……他总要想点办法从丹枫嘴里问出点什么,不能被丹枫几个动作就搞得方寸大乱而后也跟着神志不清。

    虽然景元已经通过成人考试加入云骑好多年了,但是生理年龄限制了他的浏览权限,这些年身在前线也想不起来这些,于是直到现在才面红耳赤地去查怎么恋爱怎么接吻怎么……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网络知识对景元的冲击还是不小的。从怎么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到接吻以后该做什么应有尽有。在第一个年龄警示弹窗出现的时候景元下意识把窗口给关了,然后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我成年了,重新打开,点击确定。

    他其实不确定自己和丹枫是不是恋人,怎么看都只是属于,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友达以上?要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未免有些不讲道理,是他完全没有推开丹枫的意思。丹枫虽然一直在试图控制他,但是只用了手上的力气,顶多加上尾巴,法术和力量完全没用。真要是打起来神志不清的丹枫肯定没办法那么容易把他制服。也不知道真要好好算一算的话他的行为属不属于趁人之危?

    丹枫想不想做什么他不知道,但是那人只用一个吻和一条尾巴就让他完全控制不住身体反应,而丹枫看起来完全没怎么受到影响。或许对于饮月君来说一个吻根本算不得什么吧。

    不过丹枫成年也没有很久,最多也就几十年。持明生长发育的方式和天人并不一样,天人在生理上趋于成熟只需要十几年的时间,以后会一直维持这个样子,法律上的成年则由成年考试决定。持明则相反,他们拥有一个缓慢的生长发育过程,需要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时间才能长成——这也是他的个子能这么快长过丹枫的原因之一。

    就他所知本代龙尊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情感纠葛,甚至话本都编不来丹枫的伴侣。似乎丹枫也只与一同被称为云上五骁的他们几个人稍稍亲近些,说不定等回去仙舟话本真的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想想只有师父和白珩jiejie两位女士,话本大概也写不出什么新鲜东西,而他和丹枫在写话本的人眼里大概只能是前辈和后辈的关系吧……他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吃味的感觉。

    可摸过龙尊尾巴的人又有几个?被龙尊用尾巴圈住过的人又有几个?景元转念又想,不管丹枫怎么说,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他总是需要自己的,他对此自然乐见其成。

    鬼使神差地,景元点开了名为“三分钟教你撸耳朵和尾巴的正确方式——如何让你的恋人欲罢不能”的贴子。

    景元啊景元,你怎么能如此堕落,他想。可是丹枫的尾巴手感真的很好。但龙有鳞片,和狐人当是不同……但是贴主说的很对,他作为长生种确实很难理解有尾巴是什么感觉,还有耳朵,虽然龙并没有毛绒绒的耳朵,但是丹枫有龙角,他还没有摸到过龙角呢。

    只是这个帖子的后续发展未免也……景元舔了舔嘴唇,而后咬住,反正他成年了,对吧。

    第二天依旧不是什么好天气,反而因为不下雨了更显得潮湿憋闷。

    昨天说是学习刀法,但几乎只是被压着揍了一天。晚上的时候精神比较好也没感觉,景元清晨醒来几乎觉得自己要不能呼吸,从脖子到脚没哪里是不酸不疼的。明明他最常得到的评价是少年老成,到了这位曜青来的新师父嘴里却成了还需要挫一挫锐气,谁知道镜流师父竟然也同意这个说法。

    他的新师父闻言笑了笑,往那里一站,让他尽管进攻,他自然是提着刀就上了,然后就……往事不堪回首。

    他的皮肤偏白,浑身上下总没什么血色,一点小磕小碰就显眼的不得了。不过总算让他发现这也不完全是坏事,昨夜沐浴的时候他就只捡了严重的地方处理了,剩下无关紧要的青紫淤痕直接放着没管,打算一会儿就再去敲丹枫的门让他给自己疗伤。

    只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他刚出门就被师父逮了个正着,说是白珩回来了,他既然闲来无事不如一起去接人。景元一时有点心虚地跟着去了,再回来的时候丹枫又被将军唤走了,想想下午还要继续学刀只好灰溜溜地回去给伤处冷敷。

    好在他的新师父觉得敲打他敲打够了,今日没直接开打,反而问他刀的基础用法还有和剑的区别。景元顿时松了口气,自己这是通过测试了。

    练武的时间向来过得很快,景元沐浴完来到凉亭之外的时候只有白珩一个人站在树下,似乎是在摘叶子,他远远叫了她一声跑了过去,“白珩jiejie你在干什么?”

    “乖,帮我拿着。”白珩弯了弯嘴角,把几片树叶放进景元手里,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看来昨天通讯感觉你快要和应星一样高了不是错觉,一会儿大家都到了你和应星站一起比比。”

    景元拿着叶子正反看了一圈,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们呢?”

    “镜流被将军传召。应星还在修我那把弓,怕是没想到我今天回来所以临时加班吧。至于丹枫……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景元想也没想地回答:“他不在,我还以为他已经过来了。”

    白珩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我就说你怎么没和他一起来,原来还是去找他了,只不过没找到。”

    景元想说丹枫最近总是找不见人,然而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白珩并不是在说丹枫,而是在……

    “哎呀,脸怎么红了?”白珩笑着捏了捏景元的脸,被景元扭头躲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要是年轻个一两百岁,说不定我也天天去找他呢。听说现在的小孩子就吃他那一套,清冷矜贵的异族龙尊,强大的实力背后是数不清的谜团,好奇的猫猫就这么栽了完全不奇怪。”

    “我没……”

    “嗯?说他他就到了。”白珩突然凑近了他耳边,按住他不让他转身,“嘘,景元,别告诉他我说了什么。这件事我连镜流都没说过,你可不能先把我给卖了,到时候jiejie帮你。”然后松手,抬起头来和丹枫打招呼。

    “丹枫你来的也挺早嘛,景元说刚刚去找你了,你不在吗?”

    丹枫点点头:“方才有事。”

    “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等下,你头发没束好,有一缕散下来了,在这边。”白珩对着自己脑袋指了指对应位置,“我帮你重新扎一下吧?”

    “无妨……”丹枫话没说完,就被风风火火的狐人小姐牵住往桌子旁边推。

    景元眨眨眼睛,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插不上话。丹枫头上那缕头发是有些翘起来,但是也不至于需要重新扎吧?他这么想着,就看白珩扭头冲他眨了下右眼。

    “景元,你发绳给我一条。”

    景元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白珩要干什么,“啊,我也想要白珩jiejie给我扎头发。”不过白珩大概怎么都想不到丹枫曾经把他的发绳系在过手臂上,如果她再知道丹枫曾经把他按在墙上……咳,景元低下头,暗自庆幸白珩已经把注意力放回了丹枫身上。

    “你就知道凑热闹,要不我给你盘个发弄个发髻?”白珩指了指自己的发饰,“好不容易大家都在我今天可是特意多戴了几个,可以都借你。要不是你又长高了,我还可以把裙子一起借你。”

    景元想起来小时候自己被拎过去一通打扮的沉重过往,赶紧说:“这还是不用了吧……”

    他听到丹枫竟然也搭话了:“所以那次是你的主意?”

    “倒也不只是我的主意,严格来说应该是应星起的头。你知道的,景元这小子自己天生自来卷,那时候还不敢跟你我闹,就总盯着应星的头发,时不时就去薅他的簪子。有一次头发突然散下来差点被火给燎了,于是他拎着景元就来找我了。我呢,只好满足一下小朋友啦。怎么样,好看吗?”

    丹枫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是吧?景元小时候皮肤几乎比我都白,现在总是在外面还晒黑了点。那回镜流是拦住我和应星了,我私下里问她,其实她也觉得不错。”

    景元夸张地叹了口气:“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都说参加聚会很可怕了,只要有比自己大的无论平辈长辈,对于年龄最小的那个来说,总会变成丑事大会。”

    “应星十几岁那会儿可比你乖多了,这些年过去,现在吵起架来你已经不一定吵的过他了,这不都是你的功劳嘛。”白珩以指为梳,最后捋了一遍丹枫的头发,“唔,好了,丹枫你看看。”她把随身的镜子往前一递。

    景元下意识往前一步想要拦住白珩,刚抬起手却被理智硬生生止住了。如果拦了这一下,白珩一定会奇怪为什么。他看到丹枫瞬间闭上了眼睛,稳住情绪轻轻道了声谢。

    “总算让我抓住机会了,终于也能摸一把龙尊大人的头发。”白珩不疑有他,收回了手往旁边一坐,正好看见姗姗来迟的镜流和应星,她开心地向他们招收:“快来,就等你们两个大忙人了。”

    景元走到丹枫另一侧,用很小的音量对他说:“若是不想露出破绽,不如干脆剪短好了。”

    丹枫顿了一下,就在景元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突然敛眸,说:“来日再说罢。”

    对应星和白珩可以没大没小,但来人是镜流就不一样了,就算有一肚子话景元也只好咽回去乖乖喊一声“师父”。

    好在白珩是接风洗尘的主角,应星拿着刚修好的弓,丹枫又即将离开,无论如何他都不是话题的中心,他在边上开个小差也没什么。

    白珩去过的地方多,朋友也多,上次小聚他还不被允许喝酒,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白珩带回来的那壶几外星特产佳酿被分掉。最后他趁着丹枫和师父交谈的时候用筷子尾偷偷从丹枫杯子里沾了一滴,放进嘴里除了酒精的辛辣什么也尝不出来。

    他赶紧喝了一口果汁驱散嘴里奇怪的味道,抬起头就看到旁边的应星正在冲他挑眉,为了堵住应星的嘴他付出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泡在工坊里。

    其实现在他也没有非常嗜酒,但他随了母亲,天生酒量不错,在饭桌上喝趴几个战友的感觉还是挺开心的。军中也没别的消遣方式,休假的时候最常见的也就是一起喝酒聊天,云骑不同于文官,能喝、敢喝向来是和大家打成一片的秘诀。

    不过说到能喝,丹枫其实是他们几个人中最能喝的那个。只要说干杯不管是什么烈酒都能眉头不带皱地整杯饮尽,好几次他都怀疑丹枫杯子里的不是酒而是水,或者这位能够驭水的龙尊是不是偷偷把酒换成了水。

    就像此刻。这种名为麦卡伦的酒一入口就是浓烈的奇异味道,据白珩说这种酒经过本土的一种特殊的树炭淳化,风味尤其特殊。他喝了一口就觉得烟熏的味道直冲嗓子,呛的他咳了一声,但是丹枫一口下去只是抿了抿嘴唇,在白珩的讲解中又喝了第二口。

    薄红此刻已经在丹枫的脸上蔓延,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仰头的时候喉结在修长的颈间滑动……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

    “景元?”

    他眨眨眼,意识到是白珩在他耳边喊他,然后就是一只手抬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头去:“怎么啦?看你精神恍惚的,别说脸了,连脖子耳朵都红了。”

    景元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除了头有些昏沉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摇摇头正要开口,另一边的丹枫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白珩旁边,在他身前半蹲下来。景元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着他,突然望进了那双水色的眼睛。

    “不仅仅是红,起疹子了。”他听到丹枫说,同时扯开了自己的领口,又捋起他的袖子,“脖子上和胳膊上都是。他刚刚尝了好几种外面的东西,但是喝了麦卡伦以后才突然开始不对劲的。”

    “镜流?你……”

    景元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闭上了眼睛,最后的意识是似乎撞在了谁的肩膀上,莲花的浅香将他包围。

    他在下沉。

    半梦半醒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什么东西,光滑而微凉,触感坚硬。就在他抬手的瞬间,有谁握住了他的手腕,腰间也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

    “再睡一会儿,我在。”

    他向着声音的方向蹭了蹭,迅速进入了梦乡。

    景元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已然天光大亮,他收紧手臂,被怀里的东西硌了一下。

    是他的刀。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景元从床上蹦起来,险些吓到正巧推门进来的应星。

    “醒了?昨天你和你师父喝完外邦的酒就昏睡过去了,真是吓我们一跳,白珩内疚的不行,幸好丹枫没走。镜流喝得少半夜就醒了,你这一觉睡得怎么样?”

    “他呢?”

    “走了,和将军说好的今日一早便启程回罗浮。”

    “……我是不是误了练剑的时辰。”

    “现在想着练剑?放心,今日镜流定然不会说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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